♣ 杜玉芝

我答应周日带女儿去看荷花。

这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来到一片偌大的荷塘，女儿欢呼着跑过去，看着这一眼望不到边的翠旺旺的绿色，心情豁然舒展，新鲜的阳光照在莲叶上，露珠翻滚到荷塘里荡起微波涟漪，颇有“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的意境。

荷花竞相开放，含苞的开始舒展，微开的像少女的微笑，盛放的像少妇一样恣意，却不狂野，反而有几分矜持的脱俗的雅。

女儿拿着我的手机开始拍照，远的近的，故意摆出各种“专业”的姿势，这让我想起两年前我的同院好友叶子，我们俩也是来到这里，她穿着印有兰花的淡蓝色连衣裙，轻盈得犹如传说中的仙女，她面对着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娇艳的荷，向“工作一直很忙”的男友发图片分享她的快乐。不知道他们又为什么闹了矛盾，叶子哭了，我这个“知心姐姐”也一时没了言语。她反复地诉说其实只是求得我赞同她的观点，而不是征求我的解读，这时候我岔开话题，说晚上要与一位律师朋友聚餐，带她一起去。叶子报了律师资格考试培训班，和我同一个大型培训机构，白天工作晚上学习。

一年匆匆地过去了，她拉我来到这片开满荷花的圣地，眼前只有寥落的荷的枯蔓，让人想起“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碧波间”的诗句，却感觉不到丝毫美感，她静静地看着水面，似有所思，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蓝色的本本递给我，打开来，上面豁然写着“律师资格证书”字样，还是A级，我又惊又喜，未等我反应过来，她号啕大哭，我轻抚她的肩，并没有劝慰，这是岁月带给她的成长。

一个清晨，我在院内偶遇叶子，见她剪了短发，一袭浅蓝色中长裙，见我莞尔一笑然后翩然而去，叶子又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开始新的生活了！爱情到来时，她真诚地拥抱，失意时，她内心跌撞着、挣扎着、苦涩着，最终选择了尊严，决不允许有瑕疵的爱，将曾经的美好都留在心底，将遗憾都随风散去，带着一份珍惜一份敬意，去过好自己未来的日子。

“妈妈快看，两朵荷长在一根茎上。”女儿惊喜地喊着我，绿叶丛中，一根青翠的秆上，长着两朵将绽的荷包，想起一首诗：“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美得让人不忍触碰，感念间抬眼望去，不远的树下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望着满塘荷花凝神，恍然间想起父亲，父亲在外打拼，母亲留守在家操持，父亲节假日回家，返城时总与母亲争执，儿时的我怨恨父亲，吃着父亲带回的糖果也不会理他那么多。时光总是多情地带着我们长大却又无情地带走许多美好，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的眼里噙满泪水，节假日，父亲依然回家，坐在家后边一大片树林边，望着满池塘水发呆，直到有人告诉哥嫂：“你父亲回来了，在家后边的池塘边树下坐着。”有时我会想，日渐孤独沉默的父亲，如果母亲突然回来，他会不会喜极而泣。

然而，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往往失去之后再也无法找回。

我的视线被女儿欢快的笑声拉回，阳光热烈地洒在翠枝碧叶间，闪烁着光辉，竞放的荷亭亭净植在水中，爱与希望的根须扎在土里，既不倨傲，也不卑微，像我的母亲，也像好友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