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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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黎明

♣ 李小米

那年夏天,最关心我高考结果的,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妈,是我堂伯,他去山崖下的菩萨庙里好几次了,一头跪下去祷告相求,菩萨啊,保佑我那侄儿考上大学。

从小,我就跟着堂伯在坡前坡后的泥巴地里滚着长大。狗尾草、鸢尾花、蒲公英、马齿苋,香椿树、蓖麻树、青杠树,韭菜、菠菜、莴苣、芥菜、蚕豆……这些草木蔬菜,都是堂伯教我认识的。有一天堂伯很郑重地跟我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认识这些都没啥用,考上大学才是你的出路。

1988年8月的一天晚上,堂伯提着一盏马灯推开了我家的木门。一进门,堂伯扑过来一把揽我入怀,自己首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小子,你争气了,争气了……”那天晚上堂伯给我送来的,是他步行了20多里地,去乡上给我拿回来的大学通知书。

天空中一声霹雳过后,一道闪电把昏沉沉的大地照得如同梦境一般亮堂。这是8月末的一个黄昏,我看见山那边的雨幕像是被一双巨手推了过来,铺天盖地的大雨从天而降,整个村子都被苍茫的雨声淹没了。村头那棵黄葛树在暴雨中摇晃,一个人从雨柱中跌跌撞撞跑来——来人正是堂伯,他过来和父亲协商第二天杀猪请客的事儿。

那天晚上,堂伯和我爸商量后决定,把那头年猪提前宰杀了,还一起定下了请客名单,父亲用毛笔郑重地写下单子,把一部分人员的名单交给堂伯通知。

9月1日晚上,客人们纷纷来到我家院坝。我爸和堂伯一一躬腰致谢,装烟递茶。我家房顶上的烟囱,吐出一股股带着肉香的炊烟,飘上了山梁。乡里一个姓谭的乡长也来了,他走到我面前紧握住我的手说:“小李子,你为我们乡里争了光,我们乡里刚刚打赢了一场抗旱救灾的胜仗,这不,昨天就下了一场大雨,这是一场乡里的喜雨,也是为你下的啊!”乡长的话,让我爸有些诚惶诚恐。

晚宴在院坝上摆了4大桌,接连的敬酒中,各种祝福与恭维的话,把我爸喝得有些把持不住了,说话吞吞吐吐中又突然高亢。平时爸在村子里的人面前,说话轻声面容谦卑,他对我能否考上大学心里是没底的。而今,爸终于从压抑中抬起头来长喘了一口气,他端起土碗敬酒,大声宣布:“我的儿子大学毕业以后,还是回乡里工作,报答四方乡邻!”爸的话,让乡长微微一怔,我看见他嘴角肌肉颤动了一下,又浮出一丝难看的笑意。

客人们散去后,堂伯走到我爸面前说:“你刚才咋乱说话呢,你让我侄儿大学毕业后回乡里工作,不是要夺乡长的权么?”爸挥了挥手说:“那只是客气话,我儿子大学毕业后哪还回这小地方工作嘛!”堂伯笑了,伸出大拇指对我爸点赞:“还是兄弟你说话有水平!”

1988年9月3日黎明,山梁上草丛中还滚动着露珠,我背着我妈打点的包裹,在我爸妈、堂伯的送行中,坐上了村里王叔的货车去县城,再乘长途车去省城。“娃,饭要吃饱,记得给家里写信……”货车开动了,我听到了妈的一声声嘱托,我的眼眶里,开始有泪花浮动。

晨曦中,回望往身后徐徐退去的村子,我突然感觉,我把整个村子,都装入了妈给我打的行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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