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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区坚守的“90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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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区坚守的“90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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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孙 娟 李 江 麻子正 程红森 文/图

偶然的机会下,我们摄制组要前往格库铁路采访。

“格库”这个名字起初并没有引起我太多兴趣。中国重点铁路建设项目,也是新疆第三条出疆铁路通道,东起青海省格尔木,西至新疆库尔勒,全长超过1200公里。

简介中的一句话敲中了我:

格库铁路,地处高原高寒沙漠戈壁无人区,平均海拔高达3586米,冬季最低温零下34.3摄氏度,穿越罗布泊和阿尔金山两大无人区。

罗布泊、阿尔金、羌塘、可可西里是我国4大无人区,人烟稀少,神秘莫测,被称为“生命的禁区”。

在我心中,越危险的地方,风景更迷人。

探险家的乐园,绝美而壮阔的景色、神秘色彩的故事、原生态的野生动物……危险,那不算什么。

在那里,你会见到也许这辈子令你难忘的风景,或者说是故事。

我有点担忧,还有点向往。

穿越荒芜,到达另一个世界

车窗的玻璃“咣当当”不停地响,玻璃窗是用透明胶带粘在了车门上。

我们一行四人坐在去往格库铁路S6标段项目部的汽车上,有点茫然。

车窗外,大地变得贫瘠,迎面扑来的是泛着刺眼白光的盐碱地。车窗的左边是荒漠和骆驼刺,右边也是。

起伏的戈壁,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又像是恶魔的巢穴,鬼斧神工。

搓板路像一条腾飞的青龙蜿蜒向前,荒凉的风尘之中,人的生命在这空旷的荒野上竟显得如此渺小。

车窗的咣当声实在不能忍受,我戴上了耳塞。

“这是前几天沙尘暴来的时候,车窗被砸碎了,临时粘了一下,当时沙尘暴把车包在里面,车里一个女孩吓尿裤了。”司机师傅淡然地微笑道。

开车4个小时,我们终于到达项目部基地,我们本想大喊一声:胜利到达。

四目望去,依旧荒芜又孤寂,空空如也。距离最近县城,4个小时距离,中间路途荒无人烟。

万一有人生病,怎么办?我心里琢磨,但不敢多想。

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我们就明显感到了不适。温度表上显示:湿度1%,干燥的空气疯狂涌进肺部,紫外线变得格外强烈,皮肤泛起微红。

孔令录,项目党工委副书记。他说,无人区修铁路,工作、生活环境恶劣,年轻人愿意留下的不多。

还好,项目部有十多个90后年轻人。

干净的宿舍、净化过的盐碱水、炒熟的青菜。每隔一周,运水车送来干净的饮用水,捎带有几个水果、淘宝的快递……这些使在无人区坚守的年轻人感受到,并没有与世隔离。

我们记录下这群可爱的90后,他们在最接近原始的环境里,每天发生的、稀松平常但又震撼人心的生命故事。

无人区中的玫瑰

“一般情况下,我不洗头,盐碱水洗会不停掉头发,会更丑的。”生于1993年的杨瑷嫣半带幽默地劝说我不要在这个地方洗发。

杨瑷嫣,格库铁路项目仅有的三位女生之一,河南洛阳人,一名人事主任,也是最早一批来到格库项目的建设者,坚守了两年半。

她说,当初毕业工作没有多久,师傅就劝她报名前往格库项目工作,告诉她这里一出门就是葡萄藤,有人载歌载舞。小杨信以为真报名来了。提起这段往事,她抱怨师傅的“坏心思”,也慢慢懂得这份良苦用心。

杨瑷嫣经常穿着冲锋衣往来各个工地之间,和城里的女生相比,有一点点“邋遢”。

常年与雪山为伍,与风沙做伴,盐碱水会损伤女生皮肤,会让牙齿变黄。这样依旧没有泯灭小杨的少女心,她的床上摆着hello Kitty毛绒玩具,还有一盒干枯的玫瑰花。

“哎呀,我手机里早就把淘宝什么给删除了,卖家一听我们这地方,就把运费提高几百块钱,比东西还贵,后来干脆就不买了。”小杨苦恼说。

令她心里不舒服的,不是这里恶劣的环境,而是偶尔回家和同学们的聚会。和女同学们的对比,让她感觉自己的土、跟不上时代的眼光,甚至同学们都会对无人区表示一种恐惧。

每次回家探亲几天,小杨很快就会赶回项目,无人区似乎将她牵绊在这里。

“有人开玩笑说我好像在无人区买了房子,我不羡慕灯红酒绿和繁华街道,这里挺好的,我喜欢这里宁静和自然,欲望降低到了最低,会带来心灵上安宁,这里的美才叫真的美,你们体会不到的。”

说起这些,杨瑷嫣脸上泛起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自豪。

从起初喜欢这里的环境,到认识到工作的意义,小杨像经历了一种洗礼。

她说,有一次下县城去买东西,路上看到一位70多岁新疆老奶奶坐在路边等长途汽车,估计等了有两三个小时,无人区的天气和路途莫测,车几点到谁也说不准。

“我也不知道那个奶奶等了多久,但我想如果那是我自己的姥爷,特别心痛,这里交通不便,如果我们修通了这条铁路,奶奶们是不是就会方便了。”小杨微微颤抖。

她说,她从来没有后悔来到这里,无人区这片土地上,路的意义有多么重要。

那个爱耍帅的小伙儿

生于1990年的齐亚斌,是项目部的测量员,河南商丘人。宿舍乱七八糟的桌子上,摆着“悦诗风吟”的护肤品。他皮肤白净,我笑话他,不像在无人区的建设者。

“我们这里的风每天吹得像魔鬼,但男儿本色不能丢。”他的眼睛闪烁着“无人区”人特有的神情——热情而真诚。

他说,因为喜欢看罗布泊和楼兰古国的神秘传说,毕业后直接参与到这块土地的铁路建设。

他和伙伴每天的工作就是背着测量设备,徒步翻越阿尔金山几十公里,皮肤经常晒伤,一走就是一天。

这里每一步都是陷阱,想不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会遇上沙尘暴、雨夹雪,会迷路进入无信号、无补给的困境,还有危险的动物——狼。

“幸好,那头狼没有袭击我们。”亚斌说着,低头看看自己手上戴的红绳。这是临出发前,妈妈为了保佑他,亲手编制的。“我妈说,在无人区会很危险,这个会给我一个平安。”

为了体验一把无人区建设者的感觉,亚斌带着我们爬到了阿尔金山附近一座山上。我爬不动想要放弃的时候,他都拉我一把,“你会看到更美的,相信我。”他鼓励道。

站在山顶,阿尔金山辽阔的风景尽收眼底,落日的余晖均匀地撒在群山上,映透一片金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深邃得仿佛可以看见宇宙。

亚斌站在山顶突然说,在无人区最难熬的是孤独感,夜晚他会爬到这个山顶看星星,这边的星星特别美,感觉家人就在身边。

他最怕家人问的一个问题就是: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却悄悄计算着回家的日子。“还有86天我就回家了,已经两年没有回去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妈妈做饭。”

青春是什么?他说,他最大的梦想是从事国家超级工程建设,因为这种工程会被子孙后代所传承,付出的青春价值就是值得的。

和我聊天的时候,齐亚斌也幻想着自己的未来。

“如果我将来有了孩子,我会很自豪地说,这是你的父亲参与修建的,还会建设更多。”

四份请愿书与一份调离申请

我们多数年轻人投简历,会选择大公司、北上广一线城市。然而,生于1992年的洛阳男孩陆欣欣毕业的第一份工作,却将简历投往了无人区。

志愿书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连写四份。

陆欣欣说,我在那份申请书上这样写着:我自己的意愿非常强烈,不是一时冲动,我想经历艰苦环境的磨炼。

刚上无人区时,欣欣很自豪地在同学群里发了一张照片:一片荒芜的空地,配图解释“我来无人区修铁路了”。

同学们笑他说,那里毛都不生。果真是毛都不生的地方。欣欣说,半年没有洗过澡。

阿尔金山隧道全长13.195公里,是格库铁路施工条件最恶劣的标段。欣欣作为质检员,工作性质是24小时待命,随时检查隧道施工安全。为此,他经常工作到12点才走路3公里回基地,一路没有光亮。

然而,爷爷的去世和婚事的挫折,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是个错误。

欣欣说,自己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爷爷去世时,很后悔没有回去当面跟他说一些话。而岳父岳母不知道他是在无人区做施工工作,有一天,他和女朋友偷偷领了证,惹怒了岳父岳母,甚至被拿生命威胁。

“为了工作,家庭没有了,父母也赡养不到,当初的那个选择是否选错了,是不是付出太多了。”陆欣欣不停问自己,心态很消极。

为了回到家人身边,陆欣欣在结束阶段性工作后,写了岗位调离申请书,并递交给了项目部领导。

无人区与陆欣欣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缘分。

临走时,隧道第一部分打通现场,陆欣欣站在不远处负责安检工作。

“砰!最后一炮,那个瞬间,我看到光亮,看到了对面的探照灯,通了,我的心情也开阔了,那些日子所有积累的负面情绪全部没了。”陆欣欣说,当时自己满脸火烫,血是热的,心里也是满的。

为此,他收回了调离申请,留在无人区继续干下去。经过努力,两人的婚事也得到了家人的认可。

“那种感受就是成就感,最初想要获得的成就感,男子汉遇到事情,不能退缩。”这是陆欣欣在无人区学到的。

荒芜的是土地,不荒芜的是人生

这样稚嫩的手,此时应捧着奶茶,或者在电脑前惬意地敲着键盘。

这样年轻的脸,此时应搭在父母肩头,或者和爱人依偎在一起。

他们选择爱上了这片孤寂壮美。

他们选择在如此贫瘠的土地修建一条艰巨而伟大的通道。

未来,这片土地上会出现一条崭新的丝路,构建与外界沟通的桥梁。闭上眼睛,似乎隐约听见连绵的驼铃声。

这里是一片生命禁区。实际上,这里有着比外面世界更为强劲的生命力。

在无人区的七天采访后,我们临走时,再次穿过这片无人区,寂静、空旷、静得出奇,一些不知名的鸟时而鸣叫掠过。

我们像是亲临了一场震撼的宽银幕电影,灵动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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