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红岩

朋友茶叶店旁边是一家专门打韭花酱的。坐在店里喝茶，茶香倒没了，满世界是打韭花时飘出来的味道。来打韭花酱的人络绎不绝，上至白发苍苍的老者，下至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有两口子一块儿来的，有亲戚朋友相约而来的。有时候还要排队等候一阵子。但不管从哪里来的，大家拿的原料都差不多少。无非是韭菜花、辣椒、生姜、食用盐，有的还别出心裁放一些梨或是苹果，主要是为了让味道更鲜美。经营打韭花酱生意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为人宽厚，待人和气，不停地招呼前来打韭花的顾客。他们打韭花酱已有好多年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吸引很多人来打韭花酱，且老顾客居多。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很纳闷。过去缺吃少喝，每年到这个时候，大人们会把自家种的韭花、辣椒、生姜洗净晾干，拿到村头的石臼里反复打、反复捶，往往看到大人们边打边抹眼泪，走近跟前才体验到几种料的辣味儿钻进了人们的眼睛里，让人不得不流泪。经过大半天的打磨，把又细又碎的韭花酱拿回家腌在坛子里慢慢吃，能够吃很长时间。有时候一碗玉米糁，掺一筷头韭花酱，便是美味的下饭菜。也正是这稀松平常的韭花酱，不知给人们的生活增添了多少乡愁美味。

韭菜花是秋天里韭白上生出的白色花簇，富含钙、磷、铁、胡萝卜素、核黄素、抗坏血酸等有益健康的成分。多在欲开未开时采摘，磨碎后腌制成酱食用。韭花食之能生津开胃，增强食欲，促进消化。

追溯我们国人吃韭菜的历史，应当从春秋时代开始。当时的《诗经·七月》里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春四月之初用小羊和韭菜祭司寒之神，可见韭菜在中国食用的悠久历史以及在当时的珍贵。而韭花的食用则是在汉代，《齐民要术·种韭》引汉代崔缇《四月令》说：“七月韭菁”。“韭菁”即韭菜花。由此可见，今天吃涮羊肉缺不了韭花酱，没准儿还跟当年的“献羔祭韭”有关。

五代时期的杨凝式是梁、唐、晋、汉、周五朝元老，官至太子太保。有一年秋天，杨凝式一觉醒来，觉得有点饿，这才想起中午没有吃饭。恰在此时，宫中给他送来了一盘韭花酱。不知是饿了还是韭花酱做得地道，吃起来特别美。为表达感激之情，杨凝式当即写了一封答谢折子，然后派人送往宫中。

这一书帖只不过是杨凝式午休睡起、腹中饥饿之时，得到友人馈赠以韭花充饥之后，信手写就短短几行答谢美意。其中有一句“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一个“逞”字将韭菜花之味美和杨凝式尽享韭花美味的情状表现得酣畅淋漓。于文内容清新、言简意赅，于体介于行书和楷书，在书法上具有承上启下之功，可谓相得益彰。后世文人骚客争相临摹珍藏，以至于此帖同王羲之《兰亭序》、颜真卿《祭侄季明文稿》、苏轼《黄州寒食诗帖》、王徇《伯远帖》并称为“天下五大行书”。因为一盘韭花酱，成就了一篇绝世之作，也让此物在文学艺术的海洋中成为一朵美丽的奇葩，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