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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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湘东沉默片刻,又问:“你让我做这事儿,是私人帮忙,还是上级任务?”

同学笑了:“完成了算你对得起上级,完不成也算你对得起我了,行了吧?”

说完没管杜湘东答应不答应,径自挂了电话。而杜湘东琢磨一番,心里不免打鼓:同学以为他和姚斌彬他妈说得上话,所才来求助于他,可其实他仅仅去过人家家里一次,严格地说还是过门而不入。如果他再去,姚斌彬他妈会是什么态度还不好说呢。但既然打鼓,就说明杜湘东已经开始考虑这个任务了,并且还是认真地、不可遏止地考虑。这么一想,他对自己有些无可奈何,又隐隐生出一些期待来。

过了三两天,杜湘东便独自动了身。之所以耽搁了些时日,是因为想到姚斌彬他妈刚受到了警方的反复盘问,需要给她一点缓和情绪的空间。向所里请假时,他也只说要去帮刘芬芳家干力气活儿,而且特地没穿警服,换上了一身松松垮垮的便装。坐车来到六机厂,他没走正门,绕远路兜到家属院的那一侧。这里没人阻拦,进了锈迹斑斑的小铁门,便看见楼还是那几栋楼,垃圾还是那几堆垃圾,就连翻捡垃圾的也还是那个老太太,动作缓慢,目光阴骘。找到了姚斌彬家,却见门紧闭着,油渍麻花的布帘子垂在门外。

他掀开帘子敲了敲门,半晌无声。又敲了敲,门里才有个女人问:“谁?”

杜湘东说:“是姚斌彬家吗?”

“干吗?”

“来看看。”

“你是谁?”

“……我认识您儿子。”

屋里便传来了细碎的响动,当门锁咔嚓一声拧开时,已经是将近五分钟以后了。姚斌彬他妈从半开的门缝里露出脸来,居然还用蘸水的梳子拢过了头发。她也是个顾着体面的女人。

从刑警同学那儿,杜湘东知道这女人名叫崔丽珍。他叫了一声:“崔阿姨。”

女人盯着杜湘东凝视片刻,突然说:“你不是来过的那个警察嘛。”

“我……”

“你还帮我把暖壶灌上了。”

看来上次虽然走得匆忙,但姚斌彬他妈还是在走廊里看见了杜湘东。他惊异于这女人的记性——只一瞥,便认得了他的相貌。原先杜湘东还打算随机应变,冒充姚斌彬在社会上的朋友呢,如今只好窘了一窘,直说道:“我是看守所的,负责过姚斌彬的工作。”

“那么你是杜管教?”

这话更让杜湘东发窘。女人解释,保卫科的胖子及其手下协助警方来“做工作”时,曾经提起过他。在那些人的描述中,杜湘东虽然一脸严肃,实际却是个心挺软的年轻人。女人面无表情地把他让进了屋,房间概貌尽收眼底:不到二十平方米的面积被一套带转角的三合板柜子分成两个部分,隔断外侧还算宽敞,摆着一床一桌,是姚斌彬他妈的起居室;隔断里侧就要局促得多,紧贴着柜体和墙角塞了一张比寻常单人床更窄的床,床上盖着报纸,估计是姚斌彬以前睡觉的地方。母子俩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

既然无须自报家门,杜湘东便继续申明来意。他表示,虽然姚斌彬“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并且在收押期间又“犯了一个更严重的错误”,但他作为管教,仍是有责任关心犯人的。这不仅是个人意愿,而且也符合“我们一贯的政策”。尤其是听说姚斌彬他妈卧病在床之后,他更感到“有必要来看看您”。上述说辞已经在杜湘东的心里排演了若干次,因此表述得并不生硬,更不虚套。而当姚斌彬他妈接过话茬,问起姚斌彬在“里面”的情况时,他的答复是“过得还行”——这也是客观事实——没怎么被人欺负,睡在宽敞的铺位,还吃到了大米饭和肉包子。当然,杜湘东隐瞒了姚斌彬的手受了伤的事情,更隐瞒了姚斌彬哭着叫出的那一声“妈”。自始至终,他也没提一句许文革。

当他说完,便看见女人的脸上多了两行眼泪。泪水是从眼底缓缓涌出来的,如同雨季涨高的湖水,在某个节点上突破了自身的附着力,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倾泻了下来。但对面的母亲却仍僵坐不动,连鼻翼也未曾翕动一下,整张脸像一幅旧照片。过了许久,她才郑重地点了点头:“杜管教,谢谢您。”

“不能这么说,都是职责之内。”

“您想问什么就说吧。”

杜湘东这才说:“许文革目前还在逃……”

姚斌彬他妈说:“我没他的音信,更不知道他在哪儿。这话我对刑警队的人说过,对你也只能这么说。俩孩子就算犯了盗窃罪和越狱罪,也不证明我会犯包庇罪吧。你们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把我铐起来审问。”

虽然脸上泪痕未干,但女人的声调已经淡漠了下来,还把撑在站立器上的手往前一伸,一副认打认罚的神态。杜湘东心知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把眼睛挪向一边,便看见有扇纱窗的合页松脱了,已经松松垮垮地歪斜了下来。眼看天气就要变热,如果任由它这么坏着,屋里或者不能通风,或者就要飞满蚊蝇。而姚斌彬他妈连站都站不住,更不要说把纱窗托上去再拧牢了。仿佛是为了缓解尴尬,杜湘东转过身去,从书桌上的笔筒里拣了一只改锥,走到窗前修理起来。这不需要复杂的技术,但干起来也挺吃力,他必须踮着脚尖,高悬手腕,缓缓转动改锥,让螺丝更深入地咬进年久腐蚀的窗棂里去。

这种活儿以前都是姚斌彬和许文革干的吧。总算让纱窗大致恢复了原样,当杜湘东甩甩发酸的手,把改锥放回笔筒时,就听见姚斌彬他妈再次开了口,语气里多了几分歉意:“杜管教,真不好意思,帮不上你的忙。”

“那没什么,本来也不该难为您。”杜湘东说,然而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又加了一句,“不过我还想了解点儿别的。”

“你说吧。”

杜湘东转头凝视女人:“我想知道……姚斌彬和许文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姚斌彬他妈似是一愣,却不开口,弯腰拉开抽屉,取出一把钥匙交到杜湘东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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