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广田

春天又到了，杨义山非常想吃蒸菜。他到菜市场买来了面条棵，可妻子杨萍死活不让吃，说现在这些野菜根本不是野菜，都是农村人自己种的，农药、化肥没少施。

一个清晨，五点多钟杨义山被一场梦惊醒。他伸手推醒妻子杨萍：萍萍，昨天下午接到老家大哥的电话，今天又有老人过周年，要我去……

杨义山还没说完，就被杨萍不耐烦地打断了：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去！你老家那些破规矩，磕头，穿孝，哭丧，难受得很。再说，我俩一起去，谁照顾我爸妈？

说完，杨萍腾地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觉。杨萍总是这样看不起杨义山老家的规矩，还有老家的人，春节也不跟着他回去拜年。杨义山默默地起床穿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车子出城开上高速公路，杨义山轻松了许多。望着路两旁向后飞驰的返青的麦田，他的思绪又被拽回到童年：每天下午放学，他就和小伙伴儿去麦田里挖野菜，回家让妈妈做蒸菜吃，都是吃到肚子发撑才罢休。

车开进村时还不到九点，杨义山径直开到三婶家门口：三婶，我是义山啊!义山啊，你咋来了？三婶笑着从屋里迎出来，还没吃饭吧？正好蒸的蒸菜，你最好吃了。

杨义山进屋在桌子旁坐下，也不客气，把一大盆蒸菜端到面前，举起筷子就往嘴里扒拉：真好吃，跟俺妈做的味儿一模一样！

那可不是，咱一大家子在一块儿过了十多年，分家那会儿你都七八岁了。俺做饭的手艺，都是跟你妈学的，味儿肯定一个样儿。三婶亲昵地盯着杨义山：慢慢吃，别噎着，先喝口汤。

杨义山也不答话，一个劲儿吃蒸菜。

说起你妈，二嫂她命不好，你爸早早就没了。供你上学，她可没少作难，可你妈还是觉得对不住你，她跟我说过好多回，要是有你爸，咋说也得在城里给你买套房。三婶顿了顿，你慢点儿吃！嗯，要是你在城里有房，你妈才不会一直住老家呢，是不是？

杨义山还是一个劲儿吃蒸菜。

唉，你妈也觉得你可怜，娶了个城里媳妇儿，像倒插门，不当家。三婶向屋外看了看，你妈说，你让她去城里住，她不去。两家老人住一块儿，不方便。

一大盆蒸菜吃完了，杨义山盯着光光的盆底儿，舍不得放下。

对了，义山，不年不节的，你今儿来老家干啥呢？三婶问，今儿阴历二月初六，该不是……

杨义山仍端着盆子：是！三婶，是！昨黑儿俺妈给俺托梦了，她说她十年没见俺，想俺了。

三婶惊奇得合不拢嘴，她看见杨义山的眼泪从脸上一滴挨一滴滑下来，砸在盆底上噼里啪啦乱响，像二嫂出殡时鞭炮的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