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宪明 著

可以这样说，正是基于精豆儿的“又一声”，基于他和精豆儿共有的惊恐，二小才开始不自觉地对枪声开始了计数。

“走，咱村！”石梁愣愣地喊了一声。

似乎是为回应石梁的喊声，紧跟着，三八枪声不停地响了起来。

孩子们一时不知道走还是不走，齐看着二小。二小说：“我们分成两拨儿。布袋、黑，你们和水花、精豆儿看着牛，我和石梁、田贵回村里看看！”

田贵伸手抓住二小：“鬼子正在村里，我们进去，不正叫鬼子逮住？”

“我们是小孩儿，鬼子不一定会抓我们的。走！”二小说过又走。

“那——”田贵胆小，夜里都不敢一个人睡觉。

石梁说：“田贵，你也和他们在这儿看牛吧，我跟二小回村里！”

田贵犹豫着。

枪声像鸟群的影子再次从孩子们的面前飞过。

“走！”二小拉了石梁，弯下腰往村子里跑去。

鬼子包围了村庄。鬼子的出现很突然。当时村里人正准备午饭。炊烟袅袅，一片安详。小脚的疙瘩奶奶正追着她的丢蛋母鸡，要看看它究竟把蛋嬎在哪里。瘸腿的韩丑老汉正磨豆腐，灰叫驴被碍眼遮了眼睛，在磨道里地老天荒地走，新鲜的豆浆洒下一圈一圈乳白的香味。二小的爹王桂生是个歇不住的人，缸里的水并不缺，他还是挑着筲去打水。

他喜欢清水满缸的吉祥。枪声骤响，王桂生一哆嗦，差一点儿把水筲扔在井里。

二小娘听见枪响的时候，刚刚点燃起锅灶的柴火，她来不及压灭火，站起来就往外跑，到门口又返回来，抓两把锅门灰抹脸上又要跑，把冲进来的水筲撞洒了一地。“能跑吗他爹？”二小娘急问。

“满街上都是鬼子，快回屋躲着去！”王桂生脸色灰白，大口喘气。

二小娘坐下来，低下头又去烧锅，只是那柴怎么也填不进灶膛里。

孩子们听见的“又一声”，打的是二小的哥哥王大小。当时大小正和田禾在村中的楝树下铡草。他按铡，田禾续草，一抬头看见鬼子，喊一声“不好”，猫下腰就往胡同里跑。

鬼子的子弹紧追着，击穿了他身后的石墙。十七岁的大小像踩着风。鬼子的子弹像驾着云，叭勾——，叭勾——，打爆了一溜儿墙上的石头。王大小还是没跑掉，他被迎面而来的两个鬼子用刺刀堵住了。“八格！”鬼子骂着，一抖绳子，把大小拴了起来。

“为啥要捆俺？你为啥要捆俺？”大小挣扎着。鬼子上来就是一枪托：“八格！”

大小看全是鬼子，知道喊也没用，翻鬼子一眼，也就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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