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剑

新莽天凤年间，京城长安的朱雀大街上，走过来几个太学生。他们一边游览街景，一边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忽然，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为首的一个头领，金盔金甲，骑着高头大马。左右随从前呼后拥，威风八面。见到如此豪华的阵势，几个太学生看得呆了。其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脱口而出：“仕宦当为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他的话音刚落，同行的一个五十多岁的长者摇头道：“兄弟，时势造英雄。大丈夫行世，不能把目标定得这么低啊！”

这个年轻人就是来自南阳的刘秀，而长者则是来自江南的严光。

严光，字子陵，少年成名，博学多才，精通历史。他经常在太学里设坛论辩，逻辑缜密而奇诡，眼界高远而不同凡响，可谓太学里的风云人物。每次论辩会，听者云集坛下，盛况更胜于博士授课。刘秀丰神俊朗，聪明好学，关心时政，尤其崇拜见解独到、特立独行的严光。很快，两个人相见恨晚，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然而，好景不长。几年后，天下纷乱，太学零落。刘秀和严光、邓禹、强华等人不得不含泪揖别长安，自谋生路。临行前，他们相互盟誓：“苟富贵，勿相忘！”

建武元年（公元25年），刘秀历经艰险，荡平四海，做了皇帝。这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汉光武帝。

刘秀一登基，当年和刘秀一起在太学读书的同学，如邓禹、强华、侯霸等人，都做了高官。邓禹位居云台二十八将之首，侯霸位居三公。唯独严光改了名字，归隐林薮。

有一天，刘秀忽然想起了老同学严光。他思贤念旧，就凭着自己的记忆，向画师描述了严光的容貌，然后派人拿着严光的画像“按图索骥”。

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向光武帝汇报说，在齐地发现了一个与严光十分相似的人，每天披着一件羊皮外衣在湖边垂钓。刘秀认定这就是严光，立刻命人驾着豪华的马车，带着重礼去拜访他。使者往返了三次，才请到了严光。

严光到了京都洛阳后，刘秀非常高兴，立即安排他在城北的驿馆住下，并派专人伺候。司徒侯霸听说严光来了，便派属下去请严光。严光躺在床上，懒洋洋地给来人口述了一封回信：“位至三公，很好。如果能身怀仁德，辅佐正义，天下人就会喜悦。如果一味地阿谀奉承，终究会身首异处。”侯霸收到回信，封好后转呈给皇上。刘秀看了哈哈大笑:“没错，还是从前的那个严子陵！”

刘秀当天就来到严光居住的馆驿。严光躺在床上装睡不起来。刘秀径直走进他的卧室，把手伸进被窝，摸着严光的肚皮说：“好你个严光，我费尽周折把你请来，竟得不到你一点帮助吗？”严光侧过身来，看了刘秀好一会儿，说：“人各有志，为什么非要逼着人家做官呢？”刘秀叹了口气，说：“子陵，随你吧，我不勉强你！”又在严光的床边坐了一会儿，便上车回宫去了。

又过了几天，刘秀有点不甘心，就把严光请进宫中。两人推杯换盏，把酒叙旧，说了好多知心话。谈至深夜，二人同卧于龙榻之上。严光鼾声如雷，熟睡之际还把一条腿压在了刘秀的肚子上。

第二天，观察天象的太史慌慌张张地奏告：“昨夜，有克星冲犯帝星，情势甚急啊！”刘秀想起夜里的事情，笑着对太史说：“不用担心，那不过是我和老朋友睡在一起罢了。”

后来，刘秀三番五次地挽留严光，都被婉言谢绝了。刘秀想封严光为谏议大夫，严光也坚决不从。不久，严光就离开洛阳，到富春山下（今浙江省桐庐县境内）耕读垂钓去了。

建武十七年（公元41年），光武帝再次下诏请严光进京，又被他拒绝了。严光在富春江畔一直活到八十岁，无疾而终。

严光一生未曾出仕，然而，他“禄位终不屈”的隐士之名，却流传了将近两千年。一代名臣、文学大家范仲淹为严光修建祠堂，作歌颂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也有人讥讽严光沽名钓誉：“一着羊裘便有心，虚名留得到如今。当时若着蓑衣去，烟水茫茫何处寻？”

歌赞也好，讥讽也罢，横贯桐庐、富阳两县的富春江，依然澄明秀丽。“青山束寒滩，溅浪惊素鸥。以之为朋亲，安慕乘华輈？”如今，站在富春江边，我们依然能从梅尧臣的诗句里，隐约看到严光当年江边垂钓的笃定和悠闲。

河南汝州蟒川乡十字路村南，也有一座富春山（东山），山下有一条清澈的河流，名叫严子河。严子河东岸的山脚下，有一个严子洞。这里岭峦对峙，树木葱郁，人迹稀少，据说也是严光的隐居处。只不过，河南汝州富春山的名气，比不上浙江的富春山而已。对此，有人写诗愤愤不平：“大泽羊裘狎隐沦，钓台片石尚嶙峋。客星一去桐江水，终古高名属富春。”

古往今来，刘秀和严光的故事，已经成为一种千古佳话。人们欣赏严光，探访严光，除了心存敬意之外，就是想沾沾他的好运气。“君为名利隐，我为名利来，羞见先生面，夜半过钓台。”在名利面前，严光永远是一个标杆，始终散发着洞穿时空的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