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 上一版3 4下一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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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春雷 这个夏天,母亲很忙。 她忙着捡蝉蜕——就是蝉蛹蜕化后的空壳。它生了翅膀,扇一下,飞走了,壳依旧趴在树上,空荡荡地留在那里,成为它曾来过的见证。 “一个知了猴壳,要一毛五呢,”母亲在电话里说,语气很是自得,“我已经拾了五十个,我数了好几遍,整整五十个,算起来,七块五毛钱呢。” “这五十个,拾了多少天?” “只有一天。一天。”母亲在电话里重复着,我相信她在电话那头,一定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眼前晃。“我去山跟前拾的,那里多。” 而我眼前,闪现的是,七十岁的母亲,背已经驼了的母亲,在走几步就出一身汗的夏日里,顶着明晃晃的大太阳,去山脚下的松林里,只为捡拾几个蝉蜕。 “娘,钱不够花吗?干吗这么热的天还要去捡知了猴壳呢。”我的语气里带了不满。 “够花,够花。可以后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现在你还见月要还银行那么多钱。” “我工资高,再说,我抽空写稿子,一篇的稿费要上百元呢。” “你少写那个,动脑子厉害,上次你回来,我看到你白头发不少了呢。” 我没法再和母亲解释。她总是有很多理由应对我。我曾劝她别种地了,年龄这么大了,母亲却说,我种地,那是个乐子,就权当是锻炼身体。城里老太太跳广场舞,我锄地拔草,和广场舞差不多。 有时我回家,塞给她钱。但返城后发现,那钱不知什么时候,又掖进我的包里了。我打电话数落她,母亲应着,嗯嗯,下一回不这样了。可下一次,又这样了。 从村子到山脚下,不近,就为了几个蝉蜕,母亲在白花花的阳光里,要走半小时。村里的知了猴壳不容易找到,大都被别人捡去了。捡这个的,都是老人,年轻点的人,对这个不屑一顾。他们(她们)要找的是还没蜕化的蝉蛹,卖给饭店,每个要八毛钱。 蝉蛹通常在夜晚钻出地面,就近爬到树干上,准备羽化。但往往刚爬上树,手电筒的光芒就照过来,一只手将它摘下来,塞进一个袋子里,用不了几日,它就会被作为一道菜的组成部分,端上了餐桌。 每到夜晚,河边树林里,一道道光束交织,有人戏谑道,照知了猴的,比树上的知了猴都要多。母亲找不到蝉蛹,只能捡知了猴壳,而且,只能去山脚下找,那里很少有人去。 在这个城市公园里,我偶尔听到一两声蝉鸣。这时候,我会想起母亲,在山脚下,一棵松树旁,她慢慢踮起脚,一点一点,努力挺直驼了的背,伸手,去够一只蝉蜕——那不是蝉蜕,在她眼里,那是一毛五分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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