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雪林

读苏东坡诗《莲》：城中担上卖莲房，未低西湖泛野航，旋折荷花剥莲子，露为风味月为香。恰盛夏正值荷花花期莲子成熟时，忽然记起儿时乡下荷塘摘荷花采莲蓬的趣事。

小时候最爱去乡下的姥姥家，姥姥家在豫东南的农村，那里水多。一条逶逶迤迤的小河依偎着小村，清凌凌的河水日夜涓涓流淌，像条玉带温柔地缠绕着小村，让原本朴素安恬的小村因此增添了几分灵秀与静美。夏日的村庄被层层绿树围绕，四面铺满绿色庄稼，风吹稻花飘香。在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里散落着许多或长或方或圆或扁如镜的清水塘，所有的这些水塘主要是为灌溉庄稼而用，平时也为村民洗洗涮涮或饮牛喂马生活之需。靠近村庄周围的水塘多被村人有效利用，养鱼、栽菱、种菰。靠村子远的，便多无人问津，成了野水塘。这些野水塘恣意盎然生机无限，各种浮萍、水草疯长，香蒲、芦荻、野荷也在其间扎根。也有满塘铺满了野菱、野鸡溜子秧的，青天白日里蛙叫如鼓，虫鸣唧唧，有时还见白鹭翩飞，自然而充斥野性。一到夏天，这些野水塘就成了村子里孩子们的天堂，游水、垂钓、摸鱼捉虾、采菱、割鸡溜子……充满了无限趣味，当然最美的就数摘荷花采莲蓬了。

荷花是世上最纯洁和美丽的花朵，从夏天的六七月份开始陆续开放，一直可持续开到秋天的九月份，花期很长，那时村外有荷花的野塘就像是一座座大花池，婷婷的荷叶挨挨挤挤立满水中，白色、粉色、红色的荷花竞相绽放在层层绿叶间，将田野打扮得分外妖娆。这些美丽的花朵吸引着村里爱美的女孩子们，也吸引着村里的半大野小子们，不过男孩子们多半是垂涎那清凉香甜的莲子。

塘头或塘角的上空总会有几棵歪斜大柳树，柳树下的浅水边总会并排立着几颗大石磙，大石磙的上面总会覆盖着一盘废弃的大磨盘，这是为了取水用水洗涮方便的装置，乡下人叫它石漂。或者是有一架水挑，水挑就是用二三根圆木摽在一起做成小木排，然后在水边立两根木桩，将木排架在木桩上，悬于水面，功用和石漂一样。那时我们这些孩子们有事没事总爱结伴往盛开的荷塘跑，女孩子摘了荷花，毛嘟嘟的大眼睛不愿挪开，还爱惜地不时低头轻嗅，男孩子折了圆圆的荷叶则调皮地盖在头上，大家一起坐在磨盘或水挑上，双脚插在清凉的塘水里，一边嬉戏一边撩水打闹，天真无邪的笑声飘荡在散发着清香的荷塘边。

这个时候的莲子像水一样嫩，又香又甜，大伙都经不住它的诱惑。女孩子是难以摘到的，因为不会游泳，于是男孩子们自告奋勇，先让女孩们避会儿，水性好的一个个光着小屁股从石漂或水挑上扎着猛子跃到水中，狗刨、蛙式、仰浮，不一会儿就先后游到了荷塘中央的荷花丛中，女孩们忍不住又现身在岸边指指点点，男孩子都能采到莲蓬，等游到岸上穿好衣服，他们会毫不吝惜地将莲蓬分给女孩们，大家又一起快乐地坐在柳树下的磨盘或水挑上。剥开鹅黄娇嫩的莲子，去掉苦芯，嬉笑着撂入口中，一股清凉一缕甜香迷漫在彼此的口中心田。

夏日的天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有时突然会下起阵雨，大伙折下荷叶做雨伞，举着荷叶或顶着荷叶一齐在雨中奔跑，我也学着，笑闹着让那清凉的雨水酥酥地打在身上，欢乐和痛快的笑声随着雨点飞洒。

荷花和莲蓬是采摘不完的，头天采摘了，第二天又纷纷冒出头来，孩子们也不贪心，采几枝就心满意足了，有时就是没采着，也不失望，折几片荷叶拿回家，可以蒸荷叶米饭，小伙伴们也帮我折些荷叶拿回家，让姥姥做荷叶米饭，姥姥做的我最爱吃，带着荷叶自然的淡淡清香。

莲子老了，失去水分，生吃口感不再香甜，从莲蓬上剥下来，剥去外壳，晒干后攒着，大伙也帮着攒，平时是舍不得吃的，等到过年拿出来，姥姥会做八宝莲子羹，姥姥说喝了八宝莲子羹，一年的日子都会香香甜甜。

时间一晃过去了很多年，其间也曾多次观赏过美丽的荷花，可再也没摘过荷花采过莲蓬了，那童年的友谊和采摘之乐，就这样一直封存在了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