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剑

1937年8月，岭南大学礼堂,一场热闹的欢迎会正在举行。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崔载阳，得意扬扬地登上讲台。他一边向人们招手致意，一边打开讲稿开始吹嘘：“兄弟在美国，那是大受欢迎的，连罗斯福总统都想见我。我认为，在目前的中国，大家最好莫谈国事，‘互助互让’更为重要……”

崔载阳的话还没说完，听众席上腾地站起来一位30多岁的青年人。青年人身材高大，面容清癯，戴一副黑框近视眼镜。只听他厉声说道：“大敌当前，国难当头，崔博士所谓的‘互助互让’，怕是替日本人宣传的一种奴化思想吧？！”

崔载阳登时语塞，神情狼狈不堪，会场一度陷入了混乱。

这个当众让人难堪的青年人，就是尚仲衣，河南罗山县人。1912年，11岁的尚仲衣考进了河南留美预备学校。三年后，进入清华留美预备学校。他不仅品学兼优，而且爱好体育运动，他的短跑成绩在清华保持了几十年，没有人能打破他的纪录。1929年，尚仲衣获得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博士。回国后，担任北京大学教育系教授。

1935年，北平爆发了声势浩大的“一二·九”抗日救亡运动。一向追求进步的尚仲衣当仁不让，成为北大学生运动的负责人之一。他多次组织学生示威游行，“以救危局，以警奸邪”。1936年2月，尚仲衣等200多名师生被反动当局逮捕。17天后，尚仲衣被营救出狱。短暂的监狱生活，没有摧垮尚仲衣的信念，其为国为民的心志更加坚决。

1936年底，尚仲衣南下广西，担任广西大学教授，兼任广西中山纪念学校校长。抗战爆发后，尚仲衣积极参加抗日宣传活动，多次到桂林的大中学校进行演讲。有一次，在桂林女子中学，他发表了题为“现代青年应有的责任”的演讲。尚仲衣博学坦率，声音洪亮，词锋锐利而富有热情。讲到慷慨激昂处，瘦削的脸上青筋显露，突出的上唇微微颤抖。他正直而奔放的爱国热忱，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个人，会场上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1937年7月，尚仲衣转往广州，任教于中山大学。他在中山大学教育系，开设了有关“抗战教育”的科目，在《教育研究》上连续推出“战时特刊”，并亲自撰文，介绍有关抗战的内容，深受民众的欢迎和好评。同年12月，尚仲衣会同广州的抗日民主人士、教授学者、社会贤达，以及国民党左派人士、中共地下党人士等，在广州成立了抗战教育实验社，举办训练班，讲授抗战教育的理论和实际问题。这是广州在第二次国共合作期间，高级知识分子的自发性抗战组织。

1938年夏，广州成立第四战区政治部。尚仲衣投笔从戎，被委任为第四战区政治部宣传组的少校组长，主管抗日宣传和统战工作。在他领导下的第三组，有中校组员赵如琳（画家）、叶兆南（地下党员）；少校组员司马文森（作家）、郁风（画家）；上尉组员黄新波（木刻家，地下党员）……在尚仲衣的统领下，宣传组开展了形式多样的抗战宣传鼓动工作，深受民众的欢迎和称赞。

广州沦陷后，第四战区政治部被迫撤退到粤北韶关。1939年4月，尚仲衣准备到香港从事抗日救亡活动。赴港途中，汽车在丰顺县境翻车，尚仲衣不幸身亡，年仅37岁。

噩耗传来，尚仲衣的生前战友们异常悲痛，有的心如刀绞肝胆俱碎。司马文森惊悉尚仲衣的死讯后，“抱着满肚子的血泪”，完成了纪实小说《尚仲衣教授》，认为“他的命运，代表着这个时代进步的文化工作者的命运；他的悲剧，代表了大多数文化人的遭遇。他是一个最有热力、最坚决、最勇敢的人！”

夏衍撰文《痛苦的记忆》，称“尚仲衣是一个人的斗士”；郁风撰文《一个没有说过“死”的人》，说他“是一个从没有垂下头来说‘死’的人，竟被‘死’埋葬！”叶兆南在《假如尚仲衣先生还在》的文章中，无比深情地称尚仲衣为“我们严谨的导师，我们最亲密的战友”，赞扬“他忠贞的信念，他坚强的意志，他高亢的吼声，他战斗的态势，今天正像洪亮的警钟，响彻这庾令之巅，南海之滨；他所遗留下的不朽的功勋，今天正引导着千百万勇敢的斗士，站稳了坚定的步伐，朝向着光明的旗帜！”

尚仲衣逝世后，广东、广西都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中共有关负责同志以及国民党的白崇禧、张发奎将军都送来了挽联。“救国有雄心，战地宣传留伟迹；诲人为己任，黉宫教育失长才！”“烽烟海隅，征报南下，一去竟不还。韩江蓉岭，枫青塞开，招魂意无边！念先生热情似火，斗心如铁，往事岂云烟，祖国有万千青年，正气承遗志，苦斗沙场与民间。他日敌寇荡平，民族解放，吾侪当重来祭奠，邀泉下英灵一开颜。”广东、广西各界的挽联和祭文，都浸淫着人们对尚仲衣教授的无限追念和悲恸之情。

1989年，在许德珩、周培源、夏衍、孙大光、钟敬文等人的提议下，中共广东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和中山大学联合举办了“纪念尚仲衣教授逝世50周年座谈会”。同年，纪念文集《尚仲衣教授》出版。许德珩郑重题词：坚贞不屈献身民主，碧血丹心照耀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