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叶剑秀 一场秋雨凉了季节,秋意渐浓。 推开窗,一股清风扑面而来,带着薄如蝉翼的凉。窗外的雨线如织,下得多情而缠绵。忽有一声蝉叫传来,那声音嘶哑、孤独,略带几分无奈和抗争,脑海里瞬间蹦出一个词,噤若寒蝉。 想起蝉,心里不觉生出复杂的滋味。 蝉的一生脆弱而短暂。在北方,幼蝉从农历六月六前后离开土地,到生命的终结,在两个多月的经世行程中,它们把一生的命运交给了盛夏的乡村,选择村庄附近的树木生息,寄希望与人类为伴,借助聚居人群的活动,躲避荒野鸟类的肆意侵袭。可它们哪曾深谙人类好奇贪吃的特性,靓丽的羽翼和高蛋白的诱惑,招致人类戏谑快意的捕杀。或许它们不懂物竞天择时有的荒谬,遭此愚昧选择的惩罚,代价未免有些惨重。 幼蝉的出世,是一次华丽的转身,完成一次蝉变的过程,是一次富有哲理的演绎,精彩而炫丽。在童年的记忆里,幼蝉出洞后,睁开懵懂的眼睛,慢悠悠地爬行,慵懒地依附于低矮的树干或枝叶上,悠然地分娩。剥离躯壳只需短暂的时间,丝绵一样的羽翅很快伸展开来。出壳初始,幼蝉在孕育自己的驱壳上,作最后的依恋别离后,颜色鲜艳,大约一刻过后,色泽会逐渐加重。稍作振翼,寻找平衡的起点,而后迅疾飞离原生地,便可自由飞翔,纵横于树木林间。 今年夏天,晚间散步,偶然与一只出世的幼蝉邂逅,惊然于它的爬行速度,恐慌且急匆,拼命落逃的样子,彻底颠覆了我以前的认知,分明感到幼蝉意识到了面临的危机。 蝉们一生的壮丽与辉煌,便是唱夏了。在晴朗燥热的夏日,雄蝉震动着翅膀,极似拨动美妙的琴弦,弹奏着曼妙唯美的乐曲。一只雄蝉的高亢演唱,即刻引来同伴的共鸣,纷纷加入合奏的行列,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夏日的天空。 雄蝉的叫声既不是发自喉腔,也并非来自翅膀,准确的发音部位在雄蝉的前腹两侧,上面各有一个大而圆的音盖,下面生有像鼓皮似的听囊和发音膜。这发音膜内壁肌肉收缩振动时,蝉就发出声音来。雄蝉腹部还有气囊的共鸣器,发音膜振动时,褶膜和镜膜也跟着振动,声音就显得洪亮了。雄蝉的歌声忽高忽低,完全受制于发音膜外面音盖调节的节控。 大凡乡村出生的人,对蝉鸣唱夏,有着深刻的记忆。蝉和人类的灵犀相通,心灵与生命的诉求也近乎契合。因蝉谐音禅,多少有了佛意的玄妙,因此也就有了诸多的文人雅士来颂蝉。古人诗词中有把蝉鸣描摹成思乡的歌谣,有颂扬为一种悠然的田园诗意,也有把蝉鸣喻为惆怅感伤、亲情别离的哀愁曲调。其实,这完全取决于听者的心境了。心情好时,那优美旋律,婉转悠扬,美妙绝伦,在幽静寂雅的佳境中,听一曲蝉鸣,似木鱼声悠,人与自然融为一体,亦禅亦佛,简直是一种愉悦和享受,甚或是一次灵魂的洗礼和修行。恰逢情绪低落,正遇伤怀之时,心生“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的孤独凄凉,那蝉叫便是聒噪烦扰,徒增几多烦恼了。 人类对蝉有着莫名其妙的尊崇和敬仰。民间的风俗里,在老者仙逝入殓后,依据家境、地位的不同,子孙们会将雕刻精美的玉蝉、石蝉放入棺材,或逝者口中,据说具有辟邪驱魔的作用。蝉即禅,佛禅保佑,照亮通往冥间通道,护送逝者平安升入天堂。还有一种寓意流传至今,用蝉的造型制作的胸坠,披挂在学子的脖子上,便什么都“知了”,自然就聪慧过人。灵验与否,无人考究。 不管怎么说,蝉终归是弱势群体,匆匆来到世上,就被无数捕猎者的目光盯住。侥幸躲过最初厄运的,还要面临更多的凶险。鸟雀的追逐啄食,夏蝉来不及绝望的哀号,便成了果腹的美味。一只体积小于自己几倍的螳螂,臂刀锛在夏蝉的脖颈上,一任它怎么扑腾,最终也难以挣脱。尽管有“金蝉脱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精妙典故,皆为人类智慧的变通运用,羸弱的蝉只能是殉葬的笑料罢了。 夏蝉似乎也明白,夏天只有一个,光景对于它们无比的珍贵。于是它们厮守着季节的约定,履行操守,敬业地抱紧承载命运的树干,穷尽生命的能量,不遗余力地去歌唱夏天,去丰富季节的完美,以此来践行自我的忠诚和效命,以期唤醒大自然的怜悯和同情,赐予它们生命的延续。 然而,世事无情。一场秋风秋雨,便把夏蝉的梦想打碎,凄厉的风雨把夏蝉送往凋零的暮年。光阴的匆忙更替,令人感叹一种凄凉的悲鸣,夏蝉变秋蝉了。 秋蝉不仅是顺应节候的精灵,而且成了生命短促的象征。 秋浓之时,委屈与悲凉的哀唱,依然缠绕在枝叶间,或许,弹完最后一曲,就该脱去薄纱青衣,瑟瑟蜷缩在树的褶皱里,遥望曾经眷恋的绚丽夏日,回想斑驳了一季的歌声,伤感地流淌两道忧郁的秋水,只得退隐在秋天的路上,原来生命是如此的肃杀和薄凉。 无论秋蝉怎么留恋着这个世界,用尽几近嘶哑的幽怨哀求,秋天终究是它们的宿命。几年甚至十几年生活在黑暗的泥土中,熬到夏天的出世,尽管倾尽全力歌唱夏天,而柔弱卑微的命运,挽回不了时光的轮回,秋蝉只能用转瞬即逝的青春,成就一段岁月的美好和黯然谢幕的祭奠。 浮华散尽是落寞,再多的不舍,终将沦落成怀念。退隐,也许是大自然的裁决,超脱,或许是又一次新的孕育和再生,因为还有来年,有所期待就好。 |
下一篇4 |
版权声明 @ 中原网 网站版权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