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益萍

人在蒙昧时期大抵说来对于世界都能有些想象，想象中带有场景，带有故事冷暖。印度诗人泰戈尔儿时便对“蓝天”有些想象。他说，当我们的老师讲解孟加拉科学读本第一册的时候，他告诉我们说，蓝天不是一个盖子，我们是多么的惊奇啊！老师接着说，你把梯子一个接上一个，一直往上爬，可是你永远也碰不着头。小泰戈尔断定老师一定是想省梯子，便一直追问下去：“可是要是我们接上更多，更多，更多的梯子呢？”当泰戈尔体会到再加上无数的梯子也是没有结果的时候，他便吓住了，呆呆地想这问题，最终给了一个结论：这种震惊世界的消息，一定只有属于世界级的老师们才会知道。

只是，“蓝天是盖子”这么一个说法不是泰戈尔才有，古时候希腊人认为天空的“盖子”像一片圆形布幕，上面记载着关于各种神祇的故事，特别在夜里不同星斗的排列、组合，传达着一个又一个故事中的爱与恨、情与仇；欧洲中世纪，天空则为上帝的杰作，上帝把天空制成一个倒扣的碗，扣在一片由土地和江海拼接而成的平面上，一方面作为保护，一方面作为提示，上帝通过天上高挂的星斗对人们提示：“主诞生了！”

我对天空何尝没有想象。记得儿时我在课本习作上造了一个句子：天空是一条巨大的蓝色毯子，它飘着、飘着什么时候能降下来，让我拽着一角随它飞舞去。

我看过日本艺术家草间弥生一件和梯子有关的作品。草间弥生将一段伫立着的梯子两端安装上镜子，通过彼此折射，于是观众朝下能看见梯子无穷无尽的，一个接着一个地通往地底；相反，往上能看见梯子无穷尽地接到了天顶，仿佛小泰戈尔的幻想，“接上更多，更多，更多的梯子”便能碰触到如盖子的天空顶端，像我儿时在家中搭起椅子碰着天花板的头，然后居高临下看着一切东西不同于平时的模样。我不能确定草间弥生是否读过泰戈尔的文字，但草间弥生的确利用物体的装置，十分雷同地描述出泰戈尔在天空和梯子之间的幻想。

除了文字，泰戈尔晚年将许多心思赋予画笔，一如一件国际大学美术学院收藏，无署名的风景画作。画作中泰戈尔利用地平线将画面一分为二，下为草原、树木与河流，河流波光潋滟，左侧伫立着几棵大树，枝叶繁茂，傍晚时刻显得昏黄；上为天空，天空占据面积不大，色彩却是激昂，泰戈尔以蓝、黄交错之处显现白色耀眼的光芒，光芒与远方一棵独立的树木形成戏剧化的明暗对比，天空与树群交接地方似乎存在点点的火光熊熊燃烧着。相较于画面底端安静的、层次感薄弱的树群与河流，天空在夕阳中显得活泼，仿佛每一秒都存在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