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江山静野(国画) 沈钊昌
不朽的“失意”
《漫画说生命的故事》
老 宅
心中若有桃花源 何处不是水云间(书法) 行 深
茶 糕
异乡人在郑州
连 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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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孝通先生七十年前提出 乡土重建的命题,到今天还没有完成。你刚刚谈到的这些是很多人共同的感受,暮气沉沉的村庄 没有娃娃的嬉笑打闹,路上连一个人影都很难见到。很多人建了房子,人在城里居住生活,有的人干脆任旧屋烂塌那些空屋烂屋挂满蜘蛛网的窗口,在白天都黑洞洞的有点恐怖,老一辈劳动终生 逐渐归了黄土。因为环境污染 几乎没有自然死亡的,田地里的坟墓越来越多,人们总是宗教式地寄希望于后辈。但小青年的情形并不乐观,因为他们丧失了吃苦耐劳的品性,总想走捷径弄到什么东西,落叶归根良性循环的乡村,人口越来越少,但凡在城里过得下去的,极少有人愿意重回乡村,更可惜的是,一些传统的良风美俗也荡然无存,多数是为了钱的问题,离心反目,两性关系混乱。家庭的大厦开始摇晃,教育、医疗、养老的情形也亟须改观。

这些问题够沉重的。你还有哪些亲戚留在故乡?他们自己对这种变化是什么感觉?

家里还有我母亲,她是那种洪水来了也不会抛下老屋离开的。还有一个小侄女,她还没有能力对这个世界发表看法,有些人只是看着世界变,但自己不变或被动改变。有些人顺应时势主动接受新事物,情感模式不同,人际关系也呈现淡漠。费孝通先生说他初次出国,他的奶奶用红纸包了一包灶上的泥土,如果水土不服或者想家,就用这土煮点汤水吃 。《西游记》里唐僧出发时 唐王在送别的酒杯里放上一点土,宁爱本乡一捻土,勿恋他国万两金。这种对家乡泥土的眷恋文化或者情怀基本上也消失了, 因为故乡可留恋的事物都已经成了过去。

以上是电视节目的部分内容,在初雪问题发生之后第五个年头的一个访谈,也就是2008年北京举办奥运会的那年,她38岁。人们除了看到她颈部不能遮掩的细皱,还看到她单眼皮眼睛里有一股拧得出水的忧郁。人们认定她不快乐,并且不快乐是因为她这么大了还没有生孩子,暗自着急。

她在35岁上下匆匆忙忙地结过一次婚,又匆匆忙忙地离了,好像身上受了伤,随便弄点草药敷了,发现不起作用只好扔了。连她母亲都没见过那个女婿,她没带回来过。人们知道她结婚的事,也是她自己散播的,像是有意要让村里人知道她不是老处女了。她眼里的那种色调也许是天生的,并不是为了什么的缘故。有人留意过在她长成少女不再爬树之后,她的眼睛就变得那么幽深沉静,她从来没有少女的绚烂,一朵花从没开放,一粒种子从没发芽。

离婚也是她自己说出来的。人们知道那个人是另一所大学的教授,略大两岁,上海人,在外人看来是极为般配的一对。老话早说了婚姻是鞋,穿在脚上漂亮的不一定舒服,新鞋子还打脚,痛起来寸步难行,人们嘲笑鲜花插在牛粪上,但牛粪却让鲜花越开越美。人们猜测那个上海教授有什么毛病,比如虐待狂、抑郁症,或者其他见不得人的怪癖,如果女方正常的话,问题肯定出在男方。但对于一桩当事人都已遗忘的婚姻,外人再继续揣测,也是枉费心思。这段婚姻只维持了一年多,双方和平分手,分手后仍然是朋友——这再次让人们困惑不解,因为村里人离婚,有的鸡飞狗跳反目成仇,拉拢子女与父母一方为敌,并与那方的亲戚断绝关系。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在镇里打工与另一个女人好了,净身出户,其妻还不解恨,发动三个子女与前夫为敌,甚至前夫的母亲去世,都不让儿女们回来奔丧,简直像血海深仇。这女人过去被丈夫揍得苦,子女长大后为她撑腰占强势上风。据说离婚后那上海教授还是爱着初雪,好像等了她几年,她没有回心转意,他再婚时她还去喝了喜酒,送了祝福。人们对初雪的这一行为更加不解。

他们文化人的事情,我们真是搞不懂,去喝前夫的喜酒想一想都挺尴尬的。

所有事情都是初雪自己说出来的,由她那个嫁在本村的初中女同学在村里广泛传播。人们对她的了解就是这些,她想让人们知道多少就是多少,至于那个严重的问题,她没有告诉她的初中女同学,谁也不知道这回事。直到过了很多年,她在一次关于妇女主题的演讲上谈到女性权利时,说到了这个几乎要了她性命的问题。那时独生子女时代已经结束,二胎政策早已铺开,政府鼓励生育,关于超生和私生的处罚惩罚减轻了许多,但她已经错失了机会,她援引自己的创痛经历,说哭了很多女人。

现在正式回到问题上来。生活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清晰简单。初雪留校执教的第三个月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虽然她并没有想过生孩子,与那个男人结婚纯粹是出于彼此喜欢。最开始知道他有家室时她就没有退却,任感情自由发展,她从不要求对方离婚,也没给他施加任何压力。她品尝到了爱情,但结的是苦果。那人姓夏,搞文化研究,出过著作,四十出头的年纪。都在上海但并不经常见面,因为夏先生妻子忙于事业,他要接送女儿参加补习班,学钢琴,辅导作业。也就是说他们相聚的次数不多,也没有一起睡过一个完整的晚上。

像大多数偷情的已婚男人一样,夏先生心里是安了闹钟的,到点就响。正如大冬天瞌睡未醒,却需要起床上班的人听到第一次响铃时,通常会按掉闹铃再睡几分钟,等它再响再按,如此反复几次,最终不得不爬起来离开。这样难舍难分一面表达出缠绵情意,一面显示诸多的迫不得已。她理解他,她也吃惊于自己的宽容温顺,在过去谈过的所谓恋爱里,她还从没有散发过这样的母性光辉。

夏先生和她有几分相像,都是单眼皮挺鼻梁戴无框眼镜,他性情温和看人待物都像对历史般尊重,这缘于他自小的家庭教养,以及后来的教育背景和学术研究,这不是急性子能做的。也许是工作磨炼改变了他的性情,也许他天性温和,他总能理解别人。也就是说他从不强求别人按照他的思维方式思考,和这种人相处通常会感觉愉悦舒畅,再加上他有大量的知识储备,能使时间变得趣味横生。初雪和他在一起慢慢有些柔软与妩媚。

她是在他们持续了七个月之后怀孕的。他们见面稀少,有非典的原因。当时上海的情况并不严重,但也有隔离、关卡、戒严等措施。正是这种死神在天空窥视的紧张气氛催使他们的感情比正常时期更激烈旺盛。如果不是考虑到孩子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生死他这么说过。人格外擅于煽情与自我感动,在某种想象的危机中夸大自己的爱与勇气,听的人更是为之战栗。所以后来回想起来,她也说不清楚那段爱情到底真不真实,既然真实,为什么结局那么惨烈;要是虚幻,为什么她要感觉到人生有了夏先生之后,才焕发出真正的青春神采,他也像被点着了一样,只管噼噼啪啪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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