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文方

天愈来愈冷了。凌晨一个人围着澧河散步，天地间浓雾弥漫，点点寒星把眼睛放入水中，却润不动它干涩的双目。河水沉默着，只有勤快的野水鸭拍打着翅膀呼啦啦从岸边往河中央而去，它绝对惊醒不了河水的美梦，只是画着自己悠然自得的圈子。

周遭仿佛冬眠似的寂静，就连鸡犬之声也难闻，仅有不远处偶尔传来汽车的轰鸣。河对岸的南山披着雾纱，影影绰绰，朦胧而庄重。山脚下，三两盏灯光若聊斋中的鬼火，忽明忽暗。

这个冬天，似乎一切都在冬眠。那山，那水，那树，那景。没有鸟鸣，没有绿叶，没有青草，没有红花，没有生机。只有一片干涩，一片肃杀。犹如我懒洋洋的文字，蜷缩在一个人的梦中，捂着被子，不肯起身，把自己藏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个时候，人们也几乎都在冬眠，关在暖气间里，躲在被窝里，懒得出门，把自己的灵魂局促在一室之内，懒得做事。思绪仿佛凝固，思维也仿佛停滞。蛙、蛇、泥沙中的甲鱼，所有泥土中一切冬眠的动物早已深藏起自己的躯体和魂灵。没有蛙鸣的河，没有虫叫的大地，没有绿色的南山，少了无限的生机。

人毕竟是冬眠不起的。暮色中，小商小贩把浑身上下缩在各色各样的套子中，脚步匆匆地赶着路。暮色中，几只蹦蹦跳跳的麻雀争吵着，好像在寻觅枝头残留的野果或捡拾路边遗留的种子。暮色中，早读的学生，送学生的车辆从一夜短暂的冬眠中醒来了，不大一会儿，一切又平静下来。

天，渐渐地明亮了一些，但南山犹在云雾缭绕的梦中。河边的亭台，不远处的楼阁也若隐若现。茫茫雾失楼，渺渺人迷津。浓雾深锁着南山，深锁着亭台楼阁，深锁着我紧蹙的双眉。雾中独行，不想成仙，只是碰巧成了雾中画面的人物。

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冬眠，比如爱，比如情。亲人之爱，朋友之情，家国情怀。冬眠的冬，是一种孤独，一种难耐的孤独和寂寞，犹如情到深处。冬眠的冬，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思念和记忆，暂时埋葬心底的思念在发酵，默默孕育着爱恋，孕育出一个崭新的春，孕育一个下辈子牵手的承诺，和你牵手奔跑在绿树红花、草长莺飞的春光里。也许这冬眠会很长，或许一生一世，或许来生来世。但冬眠不是忘记，那是一种牵挂的疼，疼得麻木，但绝不是遗忘。

讨厌也罢，喜欢也罢，冬眠的冬一如既往地默默不语。突然间，我倒羡慕起冬眠的动物来。或许这是一种逃避不起的怨恨和嫉妒，或许是不能深谙冬季哲思的浅见和愚昧。

我绞尽脑汁地边走边悟。其实，这冬眠的冬何尝不是一种新生命的孕育呢？山、树、水、草，所有的生物都是一种闭关修炼，都是在沉下心来的一种思考和悟道。它们没有在沉默中灭亡，它们只是在感悟着一生一世生死的轮回，体味着生活的真谛，思考着生命的价值。

冬眠的冬是一种休养生息，是一种智慧的沉默。藏而不露的冬眠，暂避风霜雨雪的利剑。冬眠的冬是一种厚积薄发的沉淀和等待，冬眠的冬，单等着那一声滚滚而来的春雷，那一定是出征的战鼓，那一定是冲锋的号角。

冬眠过后，万物苏醒，春和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