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春雷

每年回乡下过春节，年集都是要赶的。若不赶一次，就像这个年过得不完整似的。

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集市便被称为年集了。逢集这一天，从早晨一直到下午，路上的人便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去的人脚步轻松，回的人步履沉重——当然沉重了，肩扛手提的，但脸上却是笑着的。

集市外围，有理发的，都是老理发匠，腰间系着白布，手上一把剃刀手，在顾客头上上下翻飞。顾客也都是老年人，大都是剃光头。生意并不红火，老理发匠图的是与老主顾多年的情谊，一边理，一边扯着陈年的话。

桥头上，是卖年画的领地。一幅幅年画展开，红红绿绿，有风景画，也有俊男靓女人物画，还有大胖小子裹着围兜咧着嘴笑的——这是老奶奶的最爱，她们看了又看，最后终于从兜里摸出手绢来，一层层摊开，是一摞大大小小的钱。

年轻人很少光顾这里，他们吃着冰糖葫芦，三三两两，在集市上闲逛。他们来赶集，主要是看人。小伙看姑娘，姑娘看小伙。有在这时相亲的，平日里都在外打工，现在终于回来了，就由媒人牵线见个面，双方都有亲友团跟着。在集市边上，两伙人对面站着。起先，姑娘羞答答，小伙也腼腆，都急匆匆看对方一眼，马上又把视线挪开。但用不了多久，两人便头碰头，拿着手机加对方的微信了。

最忙的是家庭主妇，她们大声同摊主讨价还价，总是抱怨，嫌贵，而摊主的回答也硬气：“过年了，俺们也得挣个过年钱啊。”这句话后，双方都会心一笑。是啊，谁都不容易。

卖鲜鱼的，刚从水里捞出一条来，放进袋子里，称了，递到顾客手里，鱼却想来个绝地大逃亡，蹦出来，在脚与脚的空隙里跳来跳去。卖的和买的，都赶紧逮鱼，几步外就是河，若跳到河里去，可就白忙活了。卖鸡的，鸡虽然爪子被绑着，但也可能扑棱棱飞起来，在惊呼声里，掠过黑压压的头顶，往人群外飞去。几根鸡毛，飘飘悠悠落下来。

在年集上，平日最吝啬的人，这时也会大方起来。这个？买！那个？买！过年嘛，自己这样劝慰自己。钱袋渐渐瘪下去，手上却沉甸甸起来。

卖花的摊子，生意红火。也许是“仙客来”，也许是“郁金香”……不管是啥花，都开得正艳。

一盆花扛在肩上，路人注目，赞上一句：这花，好看！扛花人便喜滋滋地，心里顿感富有，多划算啊，只需一盆花，自己便在寒冬里拥有了春天，这个年便会美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