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永刚

那年我12岁，随着农村经济条件的好转，电灯逐渐取代了家家户户的煤油灯，村上有七八户富裕人家都买了电视，如此一来看电视不用从村南头大老远跑到北头来回奔波了，大都是就近串门子观看。幼时的我是一个十足的电视迷，自己家没有电视，偏偏嗜电视如命。每天晚上吃完饭，我都溜出去趁着夜色在街巷上转悠，说是转悠，其实是满大街找寻哪家的电视开着，好前去蹭看。来到一户有电视的人家门前，我先是将耳朵贴着双扇木门，探听家中有无电视的声响，如果听不清楚，则将眼睛凑到门缝里察看虚实，如此一听二看三观察后，确认家中电视没开，便朝下一户有电视的人家进发。那时候，看个电视跟做贼一般，像个幽灵在人家的门前来回游荡，甚至一个晚上跑了五六家都扑了空。当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等长大有钱了自己买一台电视机，想啥时候看啥时候看，想看到啥时候看到啥时候。

过去老家村上的电网不稳定，三天两头停电，一修就是好几天。庄户人家几乎没有什么电器，停电对居家过日子影响不大，唯独害苦了犯了电视瘾的村人们。如今想来，在懵懵懂懂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那些停电的乡村夜晚，究竟去外村看了多少回电视我已经记不清了，但那份美好、那种兴奋却永远留存在记忆之中。

那年除夕夜，我正蹲坐在邻居家，和一屋子人热火朝天地看电视上直播的春节晚会，突然停电了，屋里漆黑一片，怨声四起，有些男人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那种望眼欲穿的感觉真叫一个欲罢不能。上了岁数的老人摸着黑回家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却不愿善罢甘休，不知谁说了一声“咱去其他庄上瞅瞅，兴许人家有电呢”，此言一出，一呼百应，呼呼啦啦站出来一大片人。我傻乎乎地跟在他们屁股后，踏着夜色沿着坑洼的土路朝村外走去。刚出村没多远，便有眼尖的同伴开了腔：“不行啊，你看整个村子都是黑洞洞的，八成他们也停电了。”于是有人泄气了，想打道回府，但更多的人坚持说再到别的村子碰碰运气，反正还早着呢，回家也睡不着。被春节晚会冲昏头脑的我也忘记了疲倦，跟着他们迈开大步往前走。大概走到距老家村子四五里远的一个村庄附近，眼前突然出现了闪烁的亮光，一大杆子人狂喜不已，迅速进村找寻了一户正看电视的人家，说明来意后站在后面看。毕竟是上庄下邻，乡里乡亲，人家一听是大老远跑来的，笑脸相迎，分外热情。由于来的路上耽误了不少工夫，那天晚上，我们赶到时春节晚会已接近尾声，看了不大一会儿屏幕上便打出了“再见”，我们也该启程回家了。

一路上大家彼此照应，有说有笑，一阵夜风拂过，呼吸着香甜的泥土气息，回味着美轮美奂的春晚场面，议论着精彩纷呈的相声小品，大家犹如喝了一壶陈年老酒，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兴奋和惬意。再翻过一道土岭就到我们村的地界了，一群人正沿着茂密的庄稼地往村庄的方向走，人群中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句：“看，那边有鬼火。”我打个激灵，抬头看去，果然前方不远处有点点火光在飘荡，队伍前面的人惊叫着拔腿就跑，我们这些半大孩子跟在后面穷追不舍，一口气足足跑出二里地才气喘吁吁放慢脚步，此时村头几户人家的狗正汪汪乱叫，顺着熟稔的犬吠声，惊魂未定的小伙伴终于摸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