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姨太离去，徵茹又跟老孙天南地北聊了一阵，直到老石来找他，说夫人小姐都在办公室等着，徵茹这才安排老孙找了姑娘睡下，自己洗了把脸，回到北土街总行。等到了办公室，才得知两人回双龙巷了，徵茹自觉无趣，打发走众人，躺在沙发上假寐。忽地又想起那个盒子，便起身打开，里面只有一张提货单，交割一方是美商大通商行汉口分行，货品是斯蒂庞克轿车一辆，车价及运费法币一万七千元足额已付，凭单取车。徵茹捏着单子看罢，疲惫地一笑，收了起来。

冯氏只道是徵茹又去了曲觞会馆，跟那个叫红月季的贱人姘宿一夜，哪里想得到会有这般故事。不过听徵茹的意思，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娶，况且日本人说到就到，兵荒马乱的年月，徵茹又位高权重，身负重任，谅他也无暇顾及这事儿。思绪及此，冯氏也就心安下来，低声道：“你要是不急，就等我收拾一下，一会儿大夫护士来了，就不方便了。”徵茹这才想起她忙到现在，一身脏衣服还没换，忙让她去洗漱更衣，他也正好打个盹。过不一会儿，徵茹迷迷糊糊中闻见一阵香风，睁开眼看时，却见冯氏新浴之后，还没换上见人的衣服，只穿了居家的裤褂，她刚刚三十出头，正是少妇轻熟的年纪，分外诱人。那香味倒是似曾相识，原来是广生行的艳容霜，两人成亲之际用过的。徵茹一时兴起，勾手让她过来，一把拽进怀里，隔着丝绸褂子抚摸起来。冯氏久旷之躯，如何经得起这般动静。两人正情浓间，忽听外边汽车喇叭响起，不由都是一怔，唬得冯氏赶紧下地，抓过大衣披上，忙不迭地系着扣子。徵茹一边取笑她狼狈，一边朝门外走去。

小丫头早开了门，老石领着大夫护士进来，刚才那位黑脸军官毕恭毕敬站在门口，朝徵茹敬礼，目光里似有话要讲。徵茹微微皱眉，走过去点了点头，又朝院里看了看。军官局促道：“一点小意思，沈行长见笑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包裹之物，打开看时，却是一把精致的小手枪，两支弹匣，枪握把是象牙护板。军官将手枪包好，呈给徵茹，道：“世道不太平，送给府上女眷防身，行长万勿推辞——上午的事，行长切莫对我们长官提及，在下感激不尽。”言罢，又是一个挺胸敬礼，这才退下离去。徵茹是懂枪的，也爱玩枪，当然知道这把手枪绰号“掌心雷”，著名的口袋型袖珍手枪。是美国柯尔特公司所产，型号M1908，一枪六弹，多为高级军官和政要显贵的随身配枪，也最受名媛贵妇的青睐。掌心雷并不罕见，握把护板是象牙质地的就不多了，价格要高出不少。其实他连那个军官的名字都不知道，何来跟他们长官告状呢？无非是当时徵茹心情不好，军官又被人抬举惯了，两下里寸劲碰在一起而已，却难为军官把这等好物都舍了出来。徵茹不解地摇头一笑，转身进了院子。

奕雯经福音医院的英国大夫看过，打了退烧针，呼吸也平稳了，明显好了许多。冯氏催徵茹赶紧回行里，不要耽误了正经事。奕雯靠在床上，听说徵茹要走，不乐意道：“开会开会，天天都是开会。会开得再多，不也是没拦住日本兵？”给她看病的英国大夫叫乔治，听了她的话，笑道：“小姐知道蒋方震吗？”奕雯摇头，徵茹却一愕，道：“乔治大夫中文这么好，中文书也看得吗？”乔治笑道：“在北平为教会和信徒服务多年，多少有点底子。”又转向奕雯道：“蒋方震先生写过一本书，去年刚刚出版，名为《国防论》，扉页上有一句话，说‘万语千言，只是告诉大家一句话，中国是有办法的’。这位蒋先生可是大大地有名，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一名毕业，对日本了解颇深。他都这么讲，小姐就放心吧。”奕雯道：“我才不管他方震如何，圆震如何，日本人如何，我只是两天没见我父亲了，想让他多陪陪我。”

奕雯这话一说，房内的人都笑起来。乔治留下药，和护士告辞出去，冯氏少不得又是封红包，又是送出门。徵茹见女儿撒娇，只得苦笑着又坐了一阵，这才跟老石离去。奕雯见他走了，呆呆地靠在床上，好半天没言语，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老妈子道：“糟了，还没请假呢！这都几点了？”老妈子便道：“小姐放心，我这就去静宜女中给小姐请假去。盖夏姆姆人好得很，见人就说‘可怜的孩子’，我没事就去礼拜堂听她讲道理。”冯氏让她赶紧去，奕雯又让她带点猪肉鸡鸭的，交给管伙的校工老楚，老妈子连连画十字，感谢了一番天主，便带着小丫头去了。奕雯吃了药，不多时就觉得困意侵扰，昏昏沉沉睡去。间或醒来，却见冯氏支着头，斜签在椅子上打盹，她本想说什么，却连自己也记不得要说什么了，眼皮一耷拉竟是又睡了过去。过了不知多久，奕雯觉得身上松软异常，又是温热，又是凉爽，惬意得无法言说。恍惚之间睁开眼，却见冯氏就坐在床边，正给她擦身子，旁边椅子背上搭着发汗湿透的贴身衣物。她虽有被子盖着，却也被脱去亵衣，软绵绵任冯氏擦拭，干毛巾刚好擦过了双乳，正在肚腹上盘桓。奕雯就是再顽劣不羁，总已是个十三四的少女了，蓦地一醒来，发觉是这般光景，自然是羞得脸红不已。冯氏见她醒了，身子却僵硬起来，便笑着轻声道：“发了一身的汗，腻腻的难受，姨娘给你擦擦。”说着继续轻轻擦拭，毛巾滑到肚脐边缘，奕雯本能地用手去挡，发现亵裤也没有，更是羞涩难耐，急道：“不劳姨娘，我自己来！”冯氏笑着拍了拍她，道：“翻个身，姨娘给你擦擦背。”

等冯氏给奕雯擦完了身子，毛巾已经濡湿了，奕雯躲在被子底下，乖乖地一动不动。冯氏拿来干爽衣服，又要给奕雯穿上，吓得她赶紧坐起来，拿被子护住胸口，道：“姨娘歇歇，我自己穿。”冯氏笑道：“既然叫我姨娘，不是你娘也差不多了，自己孩子有什么害羞的？”说着坐过来，帮她系上丝质亵衣，披上外褂，奕雯脸红如血，一把抓过亵裤，再不让冯氏帮忙，自顾自穿上了。冯氏只是笑，扶她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痴痴地看着她，半天才道：“我见过你娘的，她身上的好，你可是都承传了。”

奕雯早被她看得心慌意乱，顺着话头道：“什么时候见的？”

“十年前吧。”冯氏幽幽道，“那年我小产，你爹有心待在这儿陪我，偏又赶上他竞选行长，需要你姥爷家出力，你爹就不便——”奕雯笑着插话道：“是不敢吧？”冯氏也笑，点头道：“反正小月子里就没见过他，等他当了行长，晚上酒会，我偷偷去看了，就见了你娘。”冯氏的眼光渐渐游散，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喃喃道：“你娘，她真是个美人，我是女人，都忍不住要喜欢她，真的。”奕雯心里一动，不知她为何要说这些，为何要在这里说。难道因为她在这里住了十年，连个姨太太都不如吗？换作是冯氏生病，她才不会颠颠地跑去报信，势必要抓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看笑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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