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玉苼

“孩他爸，你又干吗去？”

“出去打几杆子，在家里闷得慌。”

“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出门，不怕传染上了？”

“不碍事，啥病毒都怕我这当过兵的。”

女人叹了一口气，还像以前当护士那样叮嘱道：“夹紧口罩，见人别说话！”

男人唯唯诺诺，推起电动车走了。车上还带有一杆两尺多长的门球棒，锤子似的杵着。

退休后，男人热上了打门球，每天早饭后就到球场，清理场地，等待球友。习惯了，到点就去，不去一整天身上就懒，惶惶地光想生病。现在是“非常时期”，严防疫情，大年三十微信群里就通知暂停一切集体活动，提倡在家自娱自乐。家属院大门旁也贴了社区的告示，还不止一份，天天更新。

看了告示，他心里不由地冒出一句，还是咱人厉害，想进球谁也挡不住！

来到球场一瞧，果真没了往日的喧闹，偌大的绿茵地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一想今天是正月初三，都忙哩。于是，扎正一个个球门，摆好各色圆球，搦紧球棒，闭起一只眼瞄着球门击球。可怪，随着一声声脆响，想进的球都进了，有的就是一杆子。进一个，他就在心里记一个，兴奋地舌头都打战了。

“真好，真好！”围栏外有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喊。

他扭脸一看，那人戴着深色口罩，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忽闪着。终于有了一个欣赏者，还是个年轻人，这使男人感到心里热乎乎的，礼貌地向对方招招手。对方迟疑了一下，也举举手。

“小伙子，你的口罩咋和我的不一样？”

“你那个便宜我这个贵，当然不一样了。”

“过来打两杆子，小伙子！”

“不啦，不啦，还有事哩。”

“你那口罩在哪儿买的？”

“超市！”小伙子指指一个方向，转身离去。

今天还有超市开门营业，他想，得去买小伙子那样的口罩，起码六个：除了我和老伴，加上老岳父老岳母和儿子儿媳……爹娘走得早，要不，得备八只以上。

到了超市，门大敞着，里面物品满架，溢光流彩。过道内三三两两的顾客在埋头选货，都戴着口罩。

男人上前问收款的女孩：“恁这里有那种口罩没？”

“大叔，口罩现在脱销，马上就过来了！”一双灵秀的大眼睛透出歉意。

“噢，明白了，明白了……”

回到家，男人喜滋滋地对老伴说：“今天我一气进了六个球！”

老伴不认识地瞅瞅他。“洗手去，洗手去——口罩扔垃圾桶里！你没看电视吗，上面说了，进家就得洗手，口罩最好用一次。”

“我说口罩咋卖空了，都是一次性啊。”

“微信上说，外地有一家超市胡乱涨价，十几块钱的口罩要价二百多，受重罚了哩！”

“病毒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这等人的良心呢？”

说着进了卫生间。待他出来，老伴嗔道：“你这口罩咋还舍不得丢？”

“洗干净了哩，还能再用一次。”

老伴上来摸摸他的额头。“你准不是发烧了？”

“好好的，发哪门子烧？”

“不发烧咋光说胡话——扔了，扔了！”

“听我说：只要你制几个新口罩，我这就扔。”

老伴不满地瞪他一眼。“做口罩并不是谁想做就做了，那是有国家标准的。再说，这会儿的人都讲体面，做出来扭扭斜斜的，挂在脸上也不好看。”

“孩他妈，不是叫你做口罩，是叫你展示展示技艺，缝纫机不能生锈啊——啥好看不好看的，能防毒就是好物件。”

“听你的，试试呗。”

当下，两口子翻箱倒柜，找出存放的纱布等，比照着裁剪、覆贴、包边，共八层。

几个小时后，一堆口罩缝制好了。他戴上一只让老伴看，女人有气无力地笑笑：“挺好，挺好……多少只我也记不得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八只！”

走进里间，他将那两只口罩恭恭敬敬地摆在爹娘的遗像前。

“娘，上一次抗击‘非典’您制了不少口罩，这一次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您的儿媳妇又制了口罩，您验验……”

这对口罩带子是连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