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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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枝头花几许?啼痕止恨清明雨。雨打风吹过,红杏还能有几朵?我不恨你,你也不要恨我,要恨便恨清明之雨好了——”贻海叹了口气,道:“这滚滚红尘,我实在太爱了,死于你手,便是死于红尘。鬼子都不解风情,好端端一条命,受尽了屈辱再死,岂不是糟蹋了。”

小周噗地一笑,缓缓伸出手,拿起了床上的手枪。贻海闭上眼,等着她扣动扳机。但许久也没有等来那一声响动。他又睁开眼,原来枪口冲着他,而拿枪的小周,却是泪流满面,哭得悄无声息。他忽然发现,她哭的时候,两眼也是弯弯的,跟笑的时候一样妖娆。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峙着。太匆匆。好时匆匆,恨时匆匆,情欲也是匆匆。一切匆匆而过,而现在,他只想死在她手里。忽地一声巨响,城外开炮了。贻海明白这是攻城的前奏。城内已经没有守军了,郑县很快就会落入敌手。他忽然感到阵阵倦意袭来,也不想再说什么了。那就随了她吧。可能在她看来,一个战区长官部的上校参谋,活着的话,要比死了更有价值。外边炮声隆隆,比刚才更紧了几分。他闭上了眼,视线却慢慢脱离眼球,在屋里盘旋一阵,又飞了出去。漫天炮火竟动听起来,红光映透了天边,像是无数的烟花起起落落,盈盈脉脉,在为他送行。

而枪声,到底如期而至。

那城

小周身上有两处伤,一处在右臂,一处在胸口,胸口上的是致命伤。她死的时候,胸口伤处的血浸透了衣服,把开司米的薄衫染得又浓重又黏稠。这件开司米,贻海是熟悉的。准确地说,因为它,贻海还置过一回气。一年前,第四集团军从中条山撤下来,调防河南老黄河防线1938年6月9日,花园口决堤,黄河从花园口南下,花园口以西的河南境内黄河为老黄河防线,即广武、荥阳、汜水、巩县、偃师一线的防务和对日作战。1940~1944年,该段防务由第四集团军负责,总司令为孙蔚如,总司令部驻地初为偃师县南蔡庄,后为巩县和义沟。小周给一战区长官部新闻科递了申请,要去采访第四集团军孙蔚如总司令,托贻海帮忙。贻海帮她次数实在不少,新闻科的同僚们总拿他打趣,贻海脸皮厚,也不管这些。不料那次跟小周一起去的,还有一个别家报社记者,长发长须,油头粉面,活像是戏台上下来的。贻海到宾馆接她出发,推门进去时,发现那长须记者也在,正帮她试衣服,试的就是那件开司米。见贻海进来,长须记者倒也镇定,不慌不忙,把两只手从小周乳房上移开。小周倒是神情自若,贻海更没当回事,三人还一起有说有笑吃了顿饭。饭后,贻海让司机送两人到偃师县,自己托辞不去了。到了办公室,贻海越想越气,抓起电话打给第四集团军总部谍情科,说去采访的男记者有汪党嫌疑,暗中处置一下。当天晚上,贻海睡得有滋有味,值班的勤务兵得了嘱咐,凡是从偃师打来的电话一律不传,尤其是女人打的。第二天,勤务兵呵欠连天,说一晚上七八个电话,都是女人从偃师打的,火急火燎要找赵科长。贻海装模作样给小周回过去,小周在电话那头哭得稀里哗啦,说常老师莫名其妙就被抓走了,生死不明。贻海当然装作大吃一惊,安慰她几句,说了解一下情况再说,让她只管安心采访。接她回洛阳时,贻海告诉她,常记者涉嫌通敌,被军统的人抓了,不过有他打招呼,性命无虞。吓得小周花容失色,半天没言语。当晚,在两人欢好之际,小周总是跑神,看得出有些敷衍,贻海也不放在心上。直到又过两个月,贻海早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还是第四集团军的同僚打电话来,说那个常记者快不行了,问他人还留不留了,他这才想起那件开司米。几天之后,常记者被放出来,全然没了人模样,两条腿也给打折了,还染了要命的肺病。今年春节,贻海到郑县公干,顺便跟小周幽会,小周面有戚容,说常老师出狱后,被报社辞退失业,潦倒不堪,整天酗酒度日,宛如废人,前两天熬不过,竟然自杀了。贻海陪着叹了几声,问她有没有去看过他。小周说相识一场,看过几次,很替他心酸。小周说这话的时候,也穿着那件开司米,贻海怅惘地默哀已毕,不容分说就上前推她伏在床边,不许她脱完衣服,便直接运动起来。贻海一边运动,一边想,以小周的性子,以姓常的落魄,看望的时候她必然心软,心软了就难免要献身,只是姓常的大病在身,又断了两条腿,还能行人道吗?贻海这么想着,忍不住暗自冷笑,故意把她身上的开司米弄得褶皱凌乱。

而现在,民国三十年的中秋节前夜,小周身上还是那件开司米。第一声枪响后,子弹打在她右臂,她手里的枪掉在地上,第二颗子弹穿过薄衫,钻进右胸口。其实枪响之际,贻海的大拇指已经挣脱出来,这是军统教官教过的。当时通知集体受训,长官部同僚们私下里都不以为意,可真到了学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上心。贻海够幸运。小周显然不是个专业特工,捆绑的手法很简单,用的也是常见的麻绳,弹性很小,这是最容易脱险的情况。贻海装作肩膀酸痛,偶尔吃力地活动躯体,实际是按照教官所授,将两手用力握拳,尽量虎口相对,最大限度扩张绳扣。他刚才一直缓缓讲话,固然是有话要说,也是要干扰小周。贻海的计划是,两手脱困后,尽管腿还被绑着,至少可以突然站起前扑,他有足够的把握一击制伏小周——然而命运的吊诡正在于此。这个时候,枪响了。

开枪的人就在门口。枪枪打在小周身上,一枪还是致命伤,断然不会是生手。小周应声倒在床上,左手下意识地护住胸前伤处,于是鲜血就慢慢地溢出了指缝。那么多,那么红,像是身上蓦然挤出来一树红花。这次,贻海是真的骇然了。只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进来,前边那个是白天见过的隔壁少女,手里拿着把掌心雷,后边跟着的是个中年女子。少女拿起掉在地上的马牌撸子,哼了一声,随手扔在墙边。中年女子慌乱地给贻海松了绑。少女见他仍呆呆地坐着,讥讽道:“哎呀,人家贾太太都快不行了,你也不听她再骗你几句吗?”

贻海猛醒过来,忙上去搀住小周,连声唤她,小周已是弥留之际,气若游丝道:“你真笨,我捆得那么松,怎么才解开?”贻海泪水夺眶而出,道:“你这又是何必?”小周道:“我打昏了你,又后悔——就算我下得了手杀你,你也不会杀我,我知道的。其实,我是想你带我走——”

“这便奇了。”少女冷笑道,“反正要走,多此一举做什么?”

中年女子拉紧了少女,使劲晃了一下她,不让她再多舌。但贻海哪有心思跟她计较,用力摇着小周,语无伦次道:“我正是要带你走的,你是怕放了我,我却信不过你,不跟你好了,我都知道——”

少女忍不住又道:“那是我多管闲事了?”

中年女子吓得直哆嗦,忙拉着她朝门口走,少女兀自回头嚷道:“为了一个汉奸女特务,你至于吗?我告诉你,鬼子就要进城了,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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