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抗疫时期的亲情
春雷(书法) 李优良
和春天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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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湾春晓(国画) 沈钊昌
《梦与健康》:告诉你一生的健康运程
波斯菊的春意
援鄂抗疫医疗队荣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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贻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女人真是要强,嘴里说什么“女流之辈”如何,做事却毫不拖泥带水,哪里有半分请他“拿主意”的意思,分明是早把一切都归置妥当,无非通知他一下而已。可她所说的,细细想来倒也挑不出太大毛病。不过贻海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被一个女人指挥得团团转,心里总是不痛快,当下便笑道:“夫人这么安排,当真是无懈可击了。只是有一点,赵某也吃不大准,还请夫人有所准备。”冯氏便道:“长官尽管说。”贻海肃然道:“此番郑县失守,国军何时能打回来,还说不好。夫人的法子,应付一阵子尚可,但若是时间长了,又该如何?像开封,沦陷已有三年多了,万一郑县也是如此,夫人和小姐总不能一直在地下室里住吧?这是其一。其二,府上宅子规整阔气,又靠近城门,来往交通便利,最适宜屯兵驻扎,一旦鬼子看上了,非要征用了去,又该怎么办?地下室还躲得住吗?”

冯氏哑口无言,一时愣在当场。旁边却有一个声音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活该投降做汉奸吗?”贻海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奕雯背着手,慢悠悠晃了过来,搀住冯氏的胳膊,道:“姨娘,我听说这次鬼子攻郑县,是为了策应在湖南的长沙会战,待不了多久。长沙那边战事一完,鬼子也该撤了。”贻海笑道:“不知小姐从哪里听说这等高论?”奕雯冷了脸,道:“父亲跟你们长官部的人吃饭,我在一旁听见的。”贻海道:“看来,小姐倒是巾帼英雄,颇关心国家大事了。”奕雯不甘道:“你就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贻海微笑道:“事关军事,恕无可奉告。”见两人越说越僵,冯氏赶忙打圆场道:“赵长官是抗日好汉,咱们还是听听他的意思吧。”奕雯抢着道:“依我看,趁鬼子刚刚入城,咱们只管往外冲,反正手里有枪,真要碰见鬼子纠缠,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了呢!”

冯氏着实吓了一跳,赶紧道:“小姐别说这不吉利的,打鬼子,自然有当兵的,你一个大姑娘家的,逞什么能呢?”贻海笑道:“想必小姐一定要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了吧?”奕雯恨恨地看着贻海,道:“那你这当兵的说,怎么办?”贻海想了想,苦笑道:“夫人,只怕我的话说出来,小姐又该发火了。”

冯氏转向奕雯,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小姐,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如果不能带你回家,或者你身上少了一根毫毛——小姐,我就不活了。”又对贻海道:“长官尽管讲就是。”

贻海正色道:“其实刚才小姐说的不假,鬼子进攻的确是为了策应长沙会战——”奕雯嚷道:“我就说嘛!鬼子待不久的。”贻海又道:“不过,鬼子占了郑县,等于扼住了平汉和陇海两条铁路的咽喉,南下可到武汉,东西可到海州、西安,如此战略枢纽之地,怕是夺下来便舍不得丢的。”冯氏惊道:“那可如何是好?难道洛阳也守不住吗?”贻海微微一笑,道:“兵者,国之大事也。我们三个再讲上一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赵某的意思,是万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局面安稳下来,交通也恢复了,赵某再护送二位离开。不过,贵府的宅子万万住不得,还是搬到这里的好些。”冯氏皱眉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贻海继续道:“日本人若常驻郑县,势必重新登记户籍簿子,贾太太是汪逆特工,定是有档案的,赵某斗胆,请夫人冒充贾太太的表姐,赵某呢,就是夫人的弟弟,至于小姐——”

奕雯见贻海欲言又止,冷笑起来,道:“我?难不成要我做你未婚妻吗?”

贻海窘迫一笑,道:“如有更妥帖的身份,自然再好不过——只是赵某驽钝,一时想不起来。”

奕雯气得脸色涨红,手一扬,小巧的勃朗宁直挺挺地冲着贻海,怒道:“姨娘,他这轻薄的秉性……我绝不答应他!”

“收起来!”冯氏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道,“你父亲不在眼前,我就是你长辈,还懂不懂礼数了?赵长官的安排,我看正是万全之策。”说着,她转向贻海,躬身道:“一切就拜托赵长官了。”奕雯不由得又羞又气,一跺脚转身走了。贻海尴尬道:“夫人,若是——”冯氏笑道:“弟弟莫要见怪,女孩子的事,就交给姐姐我吧——对了,这贾太太姓什么?”

“姓周。”

贻海心里蓦地一动,情不自禁地回头,看着不远处那片推倒的断墙,一块灰砖直立在狼藉之上,倒像是个玲珑的墓碑了。贻海苦涩一笑,道:“我平时,都叫她小周的。”

别离

小周头七那天,贻海不顾“姐姐”冯氏的劝阻,到底还是去街上转悠了一阵,想买回点祭奠之物。毕竟是相好一场,也有过透骨及心的欢愉,尸体连个棺材都没有,再不祭奠一下,实在是于心不忍。贻海出门之际,冯氏提心吊胆嘱咐了半天,奕雯依旧是冷言冷语地嘲笑。郑县失守已经好几天了,“郑县各界临时联合会”是日军进城的第二天,也就是农历八月十六成立的,以之前的卍字会为主体,联系了十几个机构一道发起,名为保境安民、以全通县百姓。日军的卡车地老鼠一般,架着机枪、喇叭满大街地跑,有联合会的人卖力地吆喝,宣扬什么中日亲善、东亚共荣,号召城里百姓安心、商户营业。但几天过去,收效甚微,街面上依旧兵荒马乱,行人寥寥无几,开业的买卖也很少,以纸马香烛的生意最好。刚打过仗,郑县城里死人无数,走到哪儿都有人烧纸祭奠。城东关帝庙街有个李记棺材铺,老板猪油蒙了心,冒险开张迎客,一口薄皮棺材竟要二十个现大洋,而且各类纸钞一律不认,见钱交货童叟无欺,一时引起公愤,被百姓抢了店铺,老板更是给打得半死。日军也不客气,不多时卡车便呼啸而至,机枪对准人群就是一通扫射,放倒了一大片百姓。贻海当时正在棺材铺里,本想趁乱顺点东西,刚往怀里揣了一把纸钱、几束线香,就听见外边机枪声响起,接着就是潮水般的人拥进铺子。贻海心说坏了,日军正全城搜捕残留国军,青壮年男子见一个抓一个,被查出军人身份的就地枪毙,其余的被当成壮丁送到前线做苦力。贻海个子又高,在人群里很扎眼,若是被日军抓住,即便能瞒住身份,也得被抓去做炮灰。正焦灼之际,旁边一个矮瘦汉子一把抓住他,低声叫了句:“赵科长。”

汉子一边说,一边伸出了三根手指。抗战年月,军人间习惯拿数字做暗语,“三”即代指第三集团军番号。汉子指了指外边,贻海顾不得许多,跟着汉子推开人群,跃过柜台直奔后院。日军已冲进铺子,挥着枪叽里呱啦大叫。郑县店铺通常是前店后坊的布局,两人进了作坊,回身堵死通道门户,又翻屋跳窗,来到后院墙外的小胡同。也不知奔出去多远,直到耳中枪声渐弱,两人这才放慢脚步,靠墙坐下,大口地喘息。汉子自报家门,果然是第三集团军总部谍情科的,姓牛,是个少校,总部撤离时奉命带了一干兄弟潜伏在城里,伺机刺探敌情,搞搞破坏,跟城外的国军主力一直有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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