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向前

打眼一看，像是一片轻云掉在了河畔。细瞧，却是一树一树怒放的白花列阵而待。花单生或两朵生于叶腋，小巧玲珑。白花半重瓣，圆形或椭圆形。早樱、山樱，还是美人梅？路人摇头。

一种玄都旧种花，谁将缟雪换蒸霞。看来，古人喜欢将白花拟雪。俗话说，开到碧桃始知春。春天藏在料峭的寒风中，早已潜滋暗长。一片满枝晴雪，骨骼轻盈的白花碧桃，将春天举在了枝头。金叶女贞、光叶海桐、红叶石楠、紫叶矮樱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站在风中，仍是提不起精神来。冬天残留在枝干上的枯槁之色，貌似山中野狼黄色的尾巴，不几天就会逐渐而迅速地褪去。

河里欢腾开来。一只鸭子张开翅膀，将飞欲飞的样子，攒足了劲，在水面上疾速地滑行。十几米的距离，眨眼就过。划下的水迹，犹如小鸟飞过天空，瞬间了无痕迹。另一只鸭子，正在卖力地表演潜水能力。身体挺立，优雅在向上伸展一下，像是运动员比赛之前的亮相。趁人不备，倏忽一个猛子掘进水中。当你无处寻觅时，它却在七八米开外的地方冒出头来，潇洒地甩一下脖子，水珠从身上光滑的羽翅上滚落下来，算是圆满地谢幕。谁说，春江水暖鸭先知。为什么不问鱼的感受？扬鸭而抑鱼，宁肯相信浮在水面的鸭子，而不相信深潜其渊的鱼？可见，诗人的感性。

鱼不管那么多，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动，不理会诗人的矫情。它们避开闹腾的鸭子，沿着河边清静的地方游走，就像我，经常游走在这座城市的边缘。大多的鱼儿只有半拃长，轻柔加可爱的样子，不像四足迅疾的高大动物凶猛。是那种常见的鲫鱼，或者鲤鱼，鲜艳如红色、黄色者较少。不知它们是在觅食，还是在寻找什么？一座座青色的脊背默然前行，仿佛是一列列开往春天的地铁。

不远处长虹卧波，水中倒影与真实桥拱浑然一体，是栖鹤桥。鹤没有见过，倒是有很多白鹭。它们趁上游闸水，下游水落的时候，三五成群地来到河边，等待时机饕餮。小鱼、小虾、水生昆虫和贝类，是白鹭最喜欢的零嘴儿。河里从来不缺少这些东西。浅水的时节，河畔就会迎来这群稀客。人们饱览了风光，白鹭饱账了肠胃。直到晚风渐起，一行轻盈的身影，才恋恋不舍地朝着那轮赤黄的斜阳飞去，成为黄昏温情的一点诗意。

偶然一次，随意在河边闲走，我邂逅了一只天鹅。这座城市是很难见到天鹅的。天鹅喜欢安静，喜欢水草丰茂的峡谷、滩涂、僻远的湖泊，城市太喧嚣。一只小天鹅，瘦瘦的身形，长长的脖子，纯白的羽毛，有点形单影只。可能是失散的，也可能是掉队的。它孤独地站在清浅的河中央。我有些惊讶，心里泛上幸福的感觉：竟然能碰上天鹅。记得那年远足新疆，跑了好远的路去看天鹅。导游心无底气地说，能不能看见天鹅，只能碰运气了。果然，只看见一群野鸭白鹭之类的鸟们，当时很多人觉得遗憾。呵呵，无由偶遇，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幸运的呢。

除了我，河畔无人。天鹅顾自河中漫。它似乎看见了我，又像是没有看见我，至少在它落落大方的神情里不曾有明确的表现。它的行走蕴含着一种高贵，和一种无以言说的典雅。我呆呆地望着河中，脑袋一片空白，不知用什么词来表达由衷地赞美。对于我的专注，天鹅似乎有一点深刻的不屑，甚至鄙视。它把属于它的那种孤高美好气质呈现给了我，把我衬得孤陋寡闻，而一无是处。我傻傻地站了许久，甚至不知什么时候，天鹅已经飞走了。

本就不太炽热的阳光，隔着玻璃照着我，慵懒爬上脸颊。楼下空地，就在那些开满像缟雪一样白花的碧桃南边，陈列着一些简单的设施，木椅或石凳。上了年纪的老人，自顾连线，调话筒，试音响。不多久，声音传来，是豫剧《穆桂英挂帅》：“辕门外那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每天的这个时候，声音都会响起，寒暑不辍。从刚开始的反感，竟然逐渐地听着有些味儿了，这是时间的给予，也是岁月的馈赠。

高高低低的树随风摇曳，浅黄，或者嫩绿婆娑。视线无处落脚，被一棵高高的大树接住。那棵树的枝杈中间有一鸟巢，似有鸟儿蠕动。鸟似乎都喜欢把巢筑在高树之端，而不筑在低树之巅，是想离人远而距天近。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鸟也具有神性。离散的视觉中，设若没有这个温暖的鸟巢，这个世界将会多么无聊又无趣。

七里河游走在春风里，它应该不只七里，就像碧桃，不仅繁事如花，亦是通往春天的使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