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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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黄昏时分,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叫着:“沈夫人在吗?我们是孙总司令派来的,接您和小姐回洛阳。”

奕雯闻声喜不自禁,跑上去便开了门,冯氏想拦也拦她不得,只好无奈地摇头苦笑。门开处,站着一队国军,都是荷枪实弹满身灰土,领头的中士班长进院,上下打量了院里三人,对冯氏敬了个礼,道:“沈夫人吗?”冯氏忙点头,又从包袱里拿出大洋,分给来人。中士班长看着贻海,疑惑道:“这位先生好面善,在哪里见过吗?”贻海含笑道:“是集团军总部直属特务营的吧?我姓赵,在长官部参谋处作战科,你扈从孙总司令到洛阳开会,兴许是见过面的。”中士班长闻言肃然立正,敬了个军礼,道:“原来是赵科长!”接着絮絮叨叨,跟老婆婆似的讲了半天,大意是赵科长为国亡命,不惜深涉险境潜伏在郑县,堪为军人楷模,三军无不景仰。中士班长最后道:“现在郑县刚刚收复,鬼子残军还没清理干净,零星战斗随时都有,请跟职下尽快到陇海花园总部去,那里最安全。”

抗战军兴之后,装备最好的仍是中央军嫡系,第三集团军的底子是当年西北军韩复榘部,自然归为杂牌军,最能拿得出手的,无非是总部直属部队,如特务营、重炮营之类。这次来的是特务营的一个班,人手一支美制冲锋枪,另有一支巩县兵工厂仿制的驳壳枪,装备火力都算精良,可见孙桐萱总司令受沈行长之托,的确是上了心的。中士班长见人已接到,一刻不敢耽搁,马上安排了尖兵在前,自己陪贻海等走在中间,趁着天没黑透,一行人离开罗家胡同,朝城南陇海花园方向行进。路程并不长,但因为有女眷,队伍走得并不快,奕雯还好,可怜冯氏一双小脚,刚行不远便走不动了,咬牙攒眉勉力坚持。中士班长不免心焦,让士兵背冯氏和奕雯。冯氏犹豫之际,奕雯毫不迟疑,趴在一个士兵背上,而冯氏见她下裙掀开,大腿结结实实地被士兵揽着,衬裙亵裤若隐若现,不由心中一颤,两手下意识攥紧了裙带,再不肯挪动,急得奕雯嚷道:“姨娘,都什么时候了,还讲授受不亲吗?”中士班长知道冯氏身份高贵,是孙总司令亲自吩咐要保护的人,心里有火却发作不得,只得焦躁地看着四周。夜色劈头盖脸地罩下来,尖兵已经打起火把,冯氏看着中士班长,很为难也很坚决地摇头。整个队伍停下,士兵们都盯着冯氏。贻海是老行伍,深知底层官兵最讨厌的就是官太太少奶奶,忙上前对冯氏道:“夫人若不嫌弃,赵某背您吧。”冯氏咬着牙眼睛一闭,似乎不再矜持,贻海不容分说便背上冯氏,朝中士班长点点头,一行人等这才继续向前。

耽误了这一会儿,天色黑得更厉害,四处黑洞洞的。罗家胡同靠近郑县东门,往城南陇海花园去,还得经过东大街,转关岳庙后街再一路向西,由主事胡同、书院街再上南大街,这才能从南门出城。好在特务营长期驻防郑县,地形还算熟悉,倒也没走冤枉路。走到书院街,离南门只有一步之遥了,眼看城门在望,众人心里都松弛不少,尖兵举着火把在前,步伐最快,刚过一个转角,忽地一声脆响,尖兵应声倒下,手中火把落地。接着便是一阵点射,伏击的鬼子准头极高,一排枪过去,两三个特务营士兵就不声不响地倒下了。中士班长血红了眼睛指挥反击,但敌暗我明,仓促间根本找不到鬼子,只能盲目地放空枪,而冲锋枪枪焰又太烈,黑暗中分外显眼,反成了被瞄准的靶子,夜战中很吃亏。贻海情知不妙,背着冯氏就近拐入一个胡同,走到胡同中段,把冯氏放下,掏出马牌撸子和南部九四,握着双枪护住了她,警觉地四下张望。冯氏急得语无伦次道:“小姐——奕雯——”

前方交火还在继续,贻海略一沉思,将南部九四打开保险,递给冯氏,道:“这枪指向好,你记住,枪口指着谁,扣扳机就是,子弹一共六发,省着点——我这就去找小姐。”冯氏两手握枪,紧张地冲他点头。贻海猫着腰,朝巷口慢慢摸去。头顶一轮凸月亮辉如水,照着地上几具尸体,中士班长也负了伤,靠在墙边剧烈地喘,吃力地抬起驳壳枪还击,每一次击发好像都拼尽了气力。贻海一手举枪,一手抓着弹匣,借着月光观察四周。三八大盖的隐匿性极好,枪口几乎没有闪焰,但声音很好辨认——三八大盖是栓动枪,每打一发要手动退膛上膛,难免会有枪机碰撞的金属响动,久经战阵的老兵一听便知。贻海很快锁定了一个黑暗处,试探地打了一枪过去,紧接着把剩下的子弹一口气打光,又换上新弹匣。还活着的特务营士兵也各自还击。隐约中听见几声轻微的日语,之后脚步响起,继而枪声渐息,看来伏击的鬼子并不恋战,已经撤离战场,不知往何处去了。贻海暗自松口气,低声唤道:“小姐!沈小姐!”奕雯匍匐于地,刚才背她的士兵倒在旁边,正大口地咳着血,喃喃道:“给我姐——寄钱——”奕雯不顾一切道:“你姐?你姐在哪里,你告诉我!”那士兵却再也说不出话,两眼还睁着,呼吸已然停止。贻海见她无恙,松了口气,站起朝她走去。奕雯抱着那个士兵的头,任他嘴里身上的血沾满了衣服,表情呆滞黯然。贻海蹲下,轻轻叫了她几声,竟然毫无反应。经此骤变,一个十人的步兵班损失大半,中士班长拖了条伤腿,挣扎着归拢手下残兵。贻海猛地想起冯氏,转身朝胡同口跑去,叫着:“夫人?是我!没事了!”

贻海站在胡同口,却没看见冯氏,不由心里一急,又道:“夫人,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只见冯氏从黑暗中走出来,手里还牢牢地攥着那把南部九四,贻海放下心来,微笑着正要上前,却愕然一惊,冯氏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但枪口黑洞洞的,分明冲着他。没有任何间隙迟疑,枪便响了。一颗子弹射入他的左胸,紧接着是第二颗,打进了下腹,第三颗、第四颗都打空,第五颗子弹打在他的右腿上。马牌撸子脱手,掉在一旁。贻海残留的意识很顽强,虽然感觉不到痛,但他分明知道已经倒在地上,冯氏正朝他走过来,她的身躯显得那么的瘦削颀长。冯氏就站在他面前,像是一根标枪,劈空而来,无牵无挂,就这么斜着扎在地面上。冯氏的表情依旧看不真切,而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变得很大,狰狞地朝他一笑。贻海的意识至此变得混沌了,他疲惫地闭上了眼。他的确是有些话想跟她说,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很快,又是一声枪响。

第四章

姐妹

时隔一月,奕雯再见到徵茹的时候,她已不像一月之前的她,徵茹也不再是一月之前的徵茹。父女两人自春节前绝交,彼此音讯不通,消息俱无,弄得跟仇人相仿,甚至连仇人都不如。即便是寇仇,还会偷偷摸摸打听点仇人的动静,而沈家父女则是一刀两断。用静姝的话来说,像是罗马与迦太基为敌,破了人家的城,杀了人家的人,还在人家田地里撒上盐,好让人家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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