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雪林

儿时，乡下二姨家后园有个小竹林，一年四季枝叶青翠、碧色宜人，不光是小鸟和小动物们的天堂，也是我们孩童的乐园。

竹园不大，一二百个平方。都是本地土竹子，不粗壮也不高大，却密密麻麻一片，十分茂盛。从两侧院墙和后园将二姨家的小院紧紧包绕。土墙、红瓦、绿竹，相衬相映，朴素和谐，一幅豫南农家小院就这样自然落成。

二姨说，他和二姨父原先在屋后的水寨里跟家族成员一起住。由于水寨子地面狭小，人口逐渐增加，太拥挤，两人就搬了出来，背靠水寨子南边盖了一处农家小院。屋前屋后空荡荡的，他们就往门前栽了些树，屋后种了几丛竹子。没曾想竹子生命力如此强劲，不几年呼啦啦发开一大片。要不是屋后那一湾清水的阻隔，竹根能冲到前方水寨的老宅里。

小时候很喜欢去乡下。在姥姥家住一阵子后又去二姨家住一阵。两村相隔七八里。在姥姥家时，常去小河边玩耍，在二姨家，最爱到竹园里玩。

清晨，二姨早早从地里回来，做好了饭才把我叫醒，那时我还在梦里。乡下屋顶很少安亮瓦，二姨家里屋也没前窗，后窗又特别小，即使白天房间里也很暗。赖在床上，我迷迷瞪瞪地问二姨：天不是还早吗？二姨说你打开窗子看看，太阳都要晒屁股了。我就揉揉眼眼翻身坐起，胳膊支在土窗台上，将两扇小木门推开，光亮唰地透过屋后竹林照到了黑麻麻的屋里，迎面一阵清凉的风，然后各种清澈的鸟鸣涌入耳朵。

早饭后，村子里的小朋友们都活跃起来。我们一起到竹园里玩，捡笋壳，到池塘里做漂流船，大的拿回去做粽子皮。寻鸟窝，偷偷地拿棍子戳。遇到老鸟护巢，围着窝飞来飞去大声抗议。有时可得到几枚小鹅卵石般的鸟蛋，有时连窝带蛋掉在地上打个稀巴烂。要是被大人发现我们祸害小鸟，挨顿训斥是逃不掉的。一场春雨后，地上忽然会冒出许多披着露珠的笋尖。有小朋友说，春笋可以炒着吃。于是大家七嘴八舌要挖些，又嫌小。大家都知道竹笋不能长见阳光，一见太阳就会快速生长，很快就发青变老不能吃了。怎么能长大又不变老呢？有个小伙伴说他有办法。跑到家里取一只芭斗，将竹笋罩住。他说这是大人讲的法子。第二天再去一看：竹笋依然窜得老高并将芭斗顶翻到一边。

拽一把青翠欲滴的竹叶，噙在嘴里，可以吹出乐声。这个有些难度，声音也不是很好听，还是笛声更婉转悦耳。砍一根细竹竿，顺着水寨子唯一的一条路去找雷爷爷。雷爷爷是个老篾匠，手艺很好。他编的竹筐、竹篮、竹篓、竹箕既结实又美观。雷爷爷还会用竹做椅子和床。他天天都很忙，编这编那，将大半生时光都编进人们的生活里。雷爷爷对我们孩子却是有求必应，有空就给我们做竹笛。截一根竹管，剐去青皮，然后用篾刀在头上削一个斜面，从中间开条细缝，将竹叶插进去，放在口里就能吹出好听的声音。顿时赢得一片欢乐。

竹园还是小动物们的家园，蛇、鼠、刺猬、黄鼠狼常常在这里出没。我们经常在竹园里捡到蛇蜕，长的有一庹长，大人们说是中药，收起来等游乡的小商贩来换糖豆吃。夜晚的油灯下，我们孩子常缠着村里老人讲故事，最爱听鬼呀神呀的。有一回，大家屏气凝神地正听到精彩吓人处，突然隐隐地听到门旮旯传来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不知是啥神秘的东西在作怪，吓得孩子们缩头缩脑，大人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从竹林里跑来的一只小刺猬。大人踩住它背笑着说：你这小东西是来听故事的吗？然后顺着刺抓在手里装进了竹篓。养了一段时间，不好好吃东西，饿得有点瘦，大家可怜它，又将它放回竹林。

二姨家鸡窝里莫名丢失鸡蛋，八九不离十是竹林里黄鼠狼干的。我曾多次看到黄鼠狼钻进鸡窝偷鸡蛋。听大人们说这小家伙鬼机灵，它的嘴小咬不开鸡蛋，就把鸡蛋用小爪抱着连推带搡滚出鸡窝，找一隐蔽处，把鸡蛋磕开而大快朵颐。半夜里突然被屋檐下一群鸡躁动的叫声惊醒，准是黄鼠狼叼鸡来了。二姨父赶紧披衣起床，打着手电筒操起棍子去撵，动作稍慢一点就会有鸡被咬断脖子叼出门外好远。二姨夫骂几声，任它逃进竹林，因为那时乡下都传说黄鼠狼是黄大仙，谁惹它，它就会报复。其实黄鼠狼是老鼠的天敌，它擅长捉老鼠，也算是为民除害。村里有了黄鼠狼，老鼠才不会患难成灾。

我七岁那年的秋天，母亲说我该上学了，硬是从乡下二姨家将我拽到城里，把我送进学校。从此很少去乡下了，虽然放假可以去玩一阵子，但还是遗憾地渐渐远离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带给人无限快乐的青青竹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