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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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密司为人热情,经常问这问那,不是盘问静姝为何离开陪都花花世界,跑到这山沟里吃苦,就是问她结婚没有,有孩子没有。这倒也罢了,两位密司记性似乎也不好。前天问过的事,今天一定要再问一遍;昨天问过的,明天肯定还要问。可几次问下来,静姝发现她们不是记性不好,而是记性太好。如果某个细节上次说了,这次没讲,她们都要委婉地暗示,好诱导她把细节补齐,才算圆满;若是补充了新的细节,两位密司便异口同声反对,说上次没有,为何这次多出来了?如此循环反复。静姝真担心她们俩精神上有问题,一次故意说错了某个细节,立刻被纠正,密司曹大声道:“不对,前天你不是这么讲的。”密司郑也帮腔道:“我们不会记错的,定然是你说错了。”静姝这才知道两位密司问她话,不是关心,而是挑衅。她就像实验室里培植的一株细菌,被两位密司隔着玻璃瓶端详,菌丝都看得明明白白,真可谓一丝不苟。

意识到这个,静姝便学乖巧了,每次回答都如同论文答辩,不多说一字,不浪费一句,不给两位密司挑刺的机会。时间一长,两位密司从兴致勃勃到意兴阑珊,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新乐子,也懒得再找。不过女人扎堆的地方,历来都是火山口,不喷发不代表没有故事。原来曹郑两位密司虽结识在前,其实也不是很融洽,互相瞧不上,静姝没来的时候,便时不时搞点摩擦、走个火之类,静姝来了才暂弃前嫌,临时统战在一起。一次晚上就寝,密司郑不知去哪儿了,宿舍里只有静姝和密司曹,静姝抱了本书当盾牌,把脸遮得严丝合缝,一句话也不说。密司曹却毫不介意,大大咧咧地道:“密司郑去做什么了,你知道吗小崔?”

房间不大,密司曹说话声不小,静姝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没有听到,只得放下书,客气道:“我怎么知道呢?”

不料密司曹冷笑一声,鄙夷道:“她还能去干什么?跟人约会呢!三十多岁了,丈夫附了汪逆,她登报离了婚,你以为是她深明大义吗?错了!她这是自己先解放了自己,今天跟这个好,明天跟那个约,民国新女性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静姝噤若寒蝉,根本不敢搭话,堆出一脸的惊愕,算是回应了她。

隔了两天,又到了就寝前,这次轮到密司曹不在。静姝依旧是拿书当盾牌盔甲,但这副装备瞬间便被瓦解。密司郑的攻势很简单,也很有效。她烧了壶开水,在盆中兑好了热度,就在屋子里坐下,撩起白背心,哗啦啦蘸了满毛巾的水,呼哧哧地擦洗上身,又嫌乳房碍事,不耐烦地把这个扒到一旁,又把那个扒到一旁。水声沙沙不绝,静姝听着像是热油浇心,两只手直抖,书都捧不住了。密司郑一边擦洗,一边冷笑道:“小崔你到底是年轻,不懂得人心险恶。密司曹请假说是探亲,呸,她去哪儿探亲?她先生远在云南昆明呢!我看她探亲是假,探奸倒是真的。做了人家太太,不管先生不管孩子,张口闭口说是职业新女性,真是丢尽了新女性的脸面。”静姝心里堵得要死,而密司郑浑然不觉,继续冷笑道:“说是表弟来了,你且问她,是姑表还是姨表?你放心,她断然是答不出的。我且问你,若是你家表弟千里迢迢来看你,你会如何?肯定要介绍给同事,领到大家面前吧。她倒好,跟掩护逃犯似的,捂着盖着就是不让人见,若是心里无鬼,会这样做吗?”

静姝一边听,一边替密司郑着急。她自己口无遮拦,将密司曹说得这么不堪,难道不怕密司曹突然回来,破门而入吗?这一夜密司曹没回,密司郑自然滔滔不绝,把密司曹的履历过往事无巨细,一一讲来。静姝这才确认,密司们之间是绝没有秘密可言的,即便有,也可以添油加醋地描摹,反正本尊不在场,无人训诂勘误。密司郑说着说着,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开怀大笑,她就是在笑声中忽然疲惫了,想也不想便蓦地睡去。笑声和鼾声之间没有任何间奏。静姝简直不能确定,她刚才听到的是不是梦话。

几天宿舍生活,弄得静姝苦不堪言。奕雯又提搬去跟她合住时,静姝再也没有犹豫。何况徵茹也回来了,静姝跟徵茹见过面,行了礼,就是礼数不亏,住进沈家便是名正言顺。徵茹是从重庆公干回豫,自洛阳失守,河南境内的机场只剩卢氏县西关这一座,徵茹的飞机飞到半途,发生故障,不得已降在了老河口机场抢修,徵茹此行算是有惊无险。奕雯听他讲到这里,忍不住大笑,静姝也是含羞笑着。徵茹莫名其妙,等奕雯解释后才明白所笑何故,也不觉莞尔道:“这么讲来,倒是有缘了。可惜当时太仓促,没有跟许先生见面。不过机会多得很,以后再去重庆,我就只从老河口起飞,到时崔小姐正好顺路去走走。”静姝忙道了谢。奕雯见她搬来合住,心满意足,当晚两人睡前聊了好久,说到曹郑两位密司的事,奕雯笑得差点从床上翻下来。

奕雯有静姝为伴,在丹水镇的日子也觉得松泛起来,不那么干巴了。静姝住进沈家,不大不小也是个新闻,很快传开。徵茹是银行行长,又是丧偶鳏居,一举一动本就很显眼,冷不丁有个二十来岁的女大学生住进去,难免让人遐想联翩。有人想,便有人说;有人说,便有人传;传来传去,故事就丰满了。徵茹在省府官场里混着,自然听到了这些演义,却也不便发作,打个哈哈说那是干女儿,跟奕雯是结拜的姐妹。不料有此作料,故事更加味道十足,竟变成奕雯孝顺,心疼父亲做了多年的鳏夫,主动介绍女伴给父亲暖床,所谓干姐妹全是幌子而已;又有说法,讲徵茹在重庆认识静姝在前,静姝放弃陪都的繁华来豫在后,奕雯被逼无奈,只得同意徵茹以收干女儿为名,与静姝公然姘居。奕雯听到的,便是后个版本。以她的脾气,若不是静姝在旁拦着,那把掌心雷怕是又要响了。静姝一面稳住奕雯,一面给丛诲去了信,如实解释镇上发生的一切,请丛诲想办法妥善处理。奕雯哪里肯等,但枪已被静姝藏起来了,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心里又气不过,只能去求老石帮忙。老石是山东人,素以武二郎自诩,这种偷偷摸摸往人身上泼脏水的事,最是容忍不得,何况说的是自家人。老石当即便行动起来,上上下下布置一番,明里暗里一查,很快便查出造谣的源头。这源头也着实是熟人,竟是曾跟静姝合住的曹、郑二密司。

这边有了结果,那边丛诲也发来消息,说五天后到丹水镇,让静姝万事无虑,一切听他安排。到了约定的日子,丛诲果然到了丹水镇。但这一次不光他来,中美空混联队第三大队来了十多辆车,每辆车都架着俗称“老四”的M1919A4重机枪,车身涂着“CACW”(中美空军混合联队),车头绑着红绸,领队的是美方大队长班乃德上校。班上校坐在头车,一身打扮异常醒目,没穿美国空军的A2飞行夹克,而是长袍马褂,还戴了顶礼帽,胸口却别了枝玫瑰花,嘴里叼着根又粗又长的雪茄,当真是中西合璧。其余众人都是制服,胸前是空混联队的队徽:左虎右龙,上云下山,中间是被撕扯成碎片的日本国旗。十几辆美式威利斯吉普车浩浩荡荡,在省府大院外一字排开,来人也不客气,十几挺机枪对空放了一阵,镇上看热闹的小孩跑过来疯抢一地黄澄澄的弹壳,围观的更是人山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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