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在草木间行走
山间夏日
小暑(国画) 范怀珍
远去的叫卖声
把酒问月(书法) 马俊明
《稻盛经营哲学50条》:实用的经营实践辅导书
新的敬礼
连 载
      
返回主页 | 郑州日报 | 版面导航 | 郑州晚报      
上一期  下一期
连 载

那时候,康家常年举债度日,三天两头走当铺。渐渐地,也就顾不上这许多了。再见面时,“老毒药”仍是很巴结地说:甫台,一个镇上住着,有难处你说。

康秀才常年一挂青衫,本是从不张嘴的人。但有时候上头收“河防捐”,有时候收“人头税”,有时候是孙子进京赶考缺盘缠,有时是年关时候断了炊……大凡周转不开的时候,也就支支吾吾地张嘴了。平日里借个十两八两银子,“老毒药”答应得很痛快,还总是让人送到家里。

但借是借。还,是一定要还的。说三日还,定然会在第三日把钱还上,不会错一天半晌。偶尔,有还不上的时候,康秀才就会差人把地契押上,反正卖地也不是头一回了。

说来,周家是有算计的。“老毒药”很想跟康家联姻。当康家的钱借到一定的时候,周家就托媒人上门提亲了。周家有一孙女,聪明伶俐,模样俊俏,唤名亭兰,是“老毒药”的掌上明珠。周家这宝贝孙女偏偏和她爷爷一样,最喜好的,就是“字墨”。

不料,媒人进了康家,刚把话说完,康秀才竟一口回绝了。他一捋胡子,先是抑扬顿挫地对媒婆吟道:“凤凰栖老碧梧枝,香稻啄余鹦鹉粒”。你问问周家,既是河洛人,知不知道这诗是谁写的?

接着,康秀才慢声细语地说:听说,那闺女还是天足?……这也是点到为止,康秀才留着面子呢。

媒婆赶忙解释说:裹是裹过的。只是后来经不住疼,自个儿放了……

康秀才一脸持重,两眼一闭,再也不说什么了。

那媒婆本就好翻嘴调舌,又碰了这么一鼻子灰,连个茶钱都没混上,自然是火上浇油。她气嘟嘟地跑到周家,连“呸”了三口,才说:气死老娘了!穷的四面漏风,连个屁都夹不住,还张口凤凰,闭口鹦鹉,啊——呸!

“老毒药”脸都黑了。他瞪着眼问:日娘,他,他放啥子屁话?

媒婆说:我一进门,那脸跟破鞋底样,嘴撇得像烂杏,先说啥子凤凰,又说柿饼,还说饸饹……你听听,这叫人话么?这是转着圈骂人哪!媒情事,中就是中,不中就是不中。这不是看不起人么?柿饼咋了?那柿饼不也送到皇城里去了么?皇帝老儿还吃哪!

媒婆正一丈水一丈波地说着,“老毒药”突然就静下来了。他转过身来,从柜子里摸出两串钱,往桌上一丢,说:拿去吧,买双鞋。我知道了。他不愿就算了。

媒婆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想再扇扇风,看“老毒药”不高兴,也就罢了。扭过身扫了一眼桌上的钱,嘴里说:事没办成,这钱我不能要。赶明,赶明儿我再给寻个好人家,比他康家强一百倍的。气死那老东西!往下,那眼尖溜溜的,就细盯着桌上的钱。

“老毒药”摆摆手,说:拿去吧。

媒婆伸手抓过钱,连声道谢后,一扭身走了。

“老毒药”闷坐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是呀,家里有钱了,可缺的是“字墨”。这年头,不管怎么有钱,只要缺了“字墨”,总是气缺哪!

“老毒药”走上镇街的时候,就有些灰溜溜的了。

转过夏,突然有一天,媒婆又来了,一脸的折子笑。说:成了,成了。这大鲤鱼我是吃定了!

这话没头没尾儿,说得周广田怔怔的。媒婆说:那康家要下订了。让我先蹚蹚路。哼,我说,早干什么去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可周广田却不答应了,他黑风着脸说:日娘,他应了,我还不应哪!让他狗日的自己来!

媒婆碰一鼻子灰,讪讪地走了。

谁料,没过几日,康秀才真的带着四样礼亲自登门了。而且,他进门后一揖到底,先是赔礼道歉,尔后又夸周家孙女。总之,算是给足了周家面子。

可让周广田没想到的是,这门亲事竟是孙女周亭兰骂来的。

几天前,康秀才路过岭上,见周家柿园旁,高凳上坐一秀女。这姑娘裙裾悠悠地坐在靠近大树的高凳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只见小女子素净妆扮,脚下一双绣鞋。眉儿细细弯弯,眼睛柔柔亮亮,更衬得脸庞雪白粉嫩。那股灵乎劲,康秀才脑中浮现诗经小雅的佳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康秀才为人虽端方谨严,可眼前的小女子让他不由地想起了前些时提亲一事。鬼使神差一般,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正在此时,这女子粉唇轻启,竟然朝他笑道:秀才爷爷,康家爷爷,你见过城墙么?你见过济南府的炮台么?你见过吴家酱菜园新锔的大缸么?你见过范家铁匠铺里的牛皮风鼓么?

康秀才像是当头挨了一棒,张口结舌地,那脸竟涨成了酱紫色。

只听这女子又说:您也算饱读诗书,那我问问你:你家栽了梧桐树了么?你家有新晒的糯米么?你家备有洋人的梳妆镜么?你家放有待客的金银餐具、八仙方桌十二条凳二十四道汤盆么?大年下,你还跑到俺家借钱,你羞也不羞?

此时此刻,康秀才脸上红一片又紫一片,就像是生猪肝在滚水里汆过了,又在凉水里激。

他叹一声应道:好一个伶牙俐齿。

不料,这小女子一张嘴,又让他大吃一惊。只听小女子说:是啊,不瞒您,出门时,我刚在砺石上磨过。古人不是说:漱石者,欲利其齿。枕流者,欲洗其耳。您要不想听,就去洛河里洗洗耳朵吧。

康秀才哪里知道,这女子是周家的一个例外。周家就这么一个孙女,从小受宠。“老毒药”虽然嘴毒,却一直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可以说是周家唯一不受约束的人。虽是商家女,但自小什么书都看,而且在私塾里还悄悄念了几年书呢。

康秀才就这么走了。虽然没有去洗耳朵,但他是一步三叹,像被打垮了似的,走得很踉跄。

就此,康秀才在家里闷了三天。三天后,康秀才亲自登门,去周家提亲,尔后正式下了聘礼。可是,谁能料想,这么一桩看上去十分美满的姻缘,却牵出了一连串的事端。

周家的孙女要出嫁了。

那是柿子红了的时候,周家的小孙女嫁给了康家的大孙子。这是一桩人人都说好的姻缘。周家女儿年方十七,是当地有名的富家女;康家虽说穷一些,但耕读传家,一门两进士。康家的大儿子早年进士及第,现已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康家大孙子今年又喜中红榜,是当朝的新科进士。

5

3上一篇       
版权声明 @ 中原网 网站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