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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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赶忙跟上去了。

片刻,康家的门终于开了……康秀才拄着拐杖站在门前。老爷子大病初愈,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康秀才换上他的蓝布长衫,拄着拐杖出门了。

康秀才在周家门前已转了三圈了。院子里四溢的香气几乎把他给淹了,人家过年杀猪宰羊的,独有他,手里拿着地契,是借钱来了。本来,他想写几副对联捎上,也算是个礼。可家里亏空太多,连买红纸的钱都没有。于是,他只有围着院子一圈一圈转,好等个熟脸出来,递个话进去。不然,他臊得慌。

日头被风刮没了,天阴得越来越重,康秀才院前院后也转到第五圈了。就在这时,后院的一扇小门开了,康秀才搭眼看了,一个女子嗔嗔地望着他。

周亭兰缓了声说:爷爷,账,我已替你还了。

康秀才硬下脸来,抬起头说:我不是来借钱的。

周亭兰说:那你?

康秀才苦笑了一声,说:康家不能就这么栽了。我来,是借一活法儿。

周亭兰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闻。您老,还要借活法吗?

康秀才羞愧地闭上两眼,片刻又睁开,说:借。

周亭兰说:那好,回去备车吧。等过了正月十五。不是接我,是接您的重孙子。

康秀才眼一亮,说:天不绝康家。我有重孙子了。那好,一言为定。

周亭兰说:要是备不起马车,就借头毛驴吧。

康秀才扭脸要走时,只听周亭兰说:等等。就见眼前一晃,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了过来。周亭兰冷冷地说:日子过成这样,就罚您老伸伸手吧。

康秀才实在不想伸这个手。可他却不能不伸手了。他知道,不是因为银子。

正月十六那天,河洛镇一街两行都站满了人,他们全都是跑出来看稀罕的。只见这位平日里只晓得读书的康秀才,破天荒地推着一独轮车,独轮车歪歪斜斜吱吱吜吜地响着,车上坐的竟然是他的孙媳妇!

只见那孙媳妇一身孝白,手里挎着一个小包袱,亮着一张粉脸,双腿盘着,端端地在那独轮车上坐着,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康秀才那平日里舍不得穿的青布长衫一半绾在腰上,走也踉跄推也踉跄,十分地难为,百丈长街,竟推出了一身的汗。

一街两行的人,全都是看热闹的。看康家老秀才那副狼狈样,一个个十分的感慨。

康秀才一大早去接孙媳妇,去时还备了四样礼,这也是破天荒的。周家本是要套车送的,周家有骡马大车,却被康秀才拒绝了。他说:重孙子是康家的。媳妇是康家的。从今往后,康家再不借人家的东西了。于是,在康家历史上,这就成了一段佳话。

康家太穷,听说有了重孙子,也只是让家人送去了一篮借来的鸡蛋和用赊来的红纸写的一个名字。那名字是康秀才一夜没合眼,五更时才起下的,就写在那张红纸上:康悔文。

家虽然败了,但规矩还是要讲的。孙媳妇虽说是老爷子亲自接回来的,可二娘三娘却堵在门前,说:未出正月,大年下,一个小媳妇,戴孝进门,合适吗?三娘也跟着说: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晦气呀。

到了这个时候,老爷子却一句话也不说,仿佛就是要看着她出丑似的。

不料,周亭兰转过身去,把抱着的孩子交给老爷子,道个万福,说:劳烦爷爷了。尔后,她打开手里的小包袱,从包袱里取出两个木制的牌位(一个是公公的,一个是夫君的),她把两个牌位托在手上,径直朝门里走去。

看见“牌位”,二娘、三娘面有戚色,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是啊,三年孝期未满,亲人的灵位在先,怎能不让进门呢?

可是,到了二门处,四娘又拦住了。四娘说:人走了,都剜心痛。可你这身份——不好进家庙吧?康氏家规,“戴罪之身”是不能进家庙的。四娘没敢说“戴罪之身”,四娘只提到了“身份”。虽然用的是商榷的语气,但态度是很明确的。

周亭兰半转身子,对老爷子说:我公公和夫君都是为国捐躯……但四娘既说到“身份”,奴家姑且把牌位安置在自己房里,也好带孩子上香。待申冤后,再请入家庙。爷爷,这样行吧?

——说完,不等回话,又是径直托着“牌位”朝偏厦走去。她从从容容地走着,既不回头,也不看人的脸色。

这些话,说得老爷子潸然泪下。也说到老爷子心窝里去了。这孩子虽然年轻,但步步踩在实处,句句占在理上。往下,自然也就没人敢再拦了。

隔天,康秀才把全家十六口人召集在堂屋,问:都来了?

婶嫂叔娘、仲伯妯娌们应道:都来了。

康秀才当着众人,把所有的账目、田契、钥匙……一一放在了孙媳妇的面前,说:从今天起,这个家由亭兰来管。无论家中大情小事,我一概不问,全凭亭兰发落。

家道败落至此,自然无人接手。众人听了,都默默不语,也算是认了。

那是一个茶碗破碎的声音。

冥冥之中,“咣啷”一声,正是一个茶碗的破碎,预示了康家走出困境的开始。

天气很好,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在这么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周亭兰再次把爷爷请了出来。头天晚上,她就告诉爷爷说:既然让我管家,我想晒晒家底。爷爷说过不再过问,只得随她安排。

周亭兰请老爷子堂屋入座,同时请来了一家老小、叔伯婶娘。

八仙桌上,放着一摞子账本和借据。等家人聚齐,周亭兰从桌上拿起账本,说:今天把各位长辈请来,是有事跟大家商量。爷爷说了,咱们家人口多,用项大。虽说爷爷把账交给了我,可我年轻,只怕管不好,更怕对不住各位长辈。所以,当着爷爷的面,我想先把以往的账目给各位长辈有个交待。

众人默然。家道败落成这个样子,那账,念不念都无所谓了。

周亭兰把账目翻开,一页页念起来:四月甲寅,借东边张屠户家纹银十两;六月庚戌,二房请郎中,借西头吴家钱五串;七月戊子,为交丁役银爷爷当一皮袍;八月十五,办备节礼迎县太爷借周家纹银三十两;九月交河捐卖地五亩,还债后下余钱七串,付老崔家三年的盐钱,仍差一百零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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