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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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周亭兰回娘家去了。她对周广田说:爷爷,我想跟您老借样东西。老毒药看看孙女,说:你是康家的人了。周亭兰说:我知道。老毒药斜她一眼,说:周氏霜糖的秘方传男不传女,是不对外的。周亭兰说:我知道。老毒药又看了看孙女,说:你要借,就借钱吧。你要多少?钱我可以借给你。先说好,利钱还是要算的。周亭兰却说:我是康家的人了,我不借周家的钱。老毒药一怔:那你要借啥?周亭兰说:上次我给你说过,康家店就在码头附近,运输方便,我想把咱周氏霜糖和柿饼全包了。别人给多少钱,我也给多少钱,一分不少。另外,不管淡季旺季,赔赚都归我。您老就好好管园子,不用再操买卖的心了。老毒药账上精细,说:脚力呢?周亭兰说:脚力自然也归我。钱,我照付。老毒药想了想说:兰儿,你是说,你给家里办了事,要换点儿啥?周亭兰笑了,说:正是。爷爷,您饶我一道菜吧。

这时,老毒药也笑了,说:霜糖豆腐?周亭兰说:我就要这道霜糖豆腐。

老毒药不以为然,说:这不过是道家常菜,自家吃的。

周亭兰说:我就要这道菜。你亲自下厨做,让我看一遍就是。

于是,老毒药就亲自下厨,一一给周亭兰演示了这道“霜糖豆腐”的做法。

自从康家店新添了这道“霜糖豆腐”,店里的生意就越来越好了。一些客商就是冲着“霜糖豆腐”来住店的。这道“霜糖豆腐”初看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就是一盘奶嫩水白的豆腐,上边是一些网状紫红泛蓝的细沫沫儿。可吃到嘴里就不一样了:它刚入口是绵的、嫩的、甜的,入口即化;但顷刻味就变了,那是麻的、辣的,忽一下七窍生烟,只觉辛辣顶喉,一肚子的火苗乱窜;到了这时,你只要慢慢吸上一口气,立时就会觉得口、眼、鼻一片冰凉,壶玉满怀,全身通泰,打上一个大大的喷嚏,好舒服。

周亭兰开店不光靠这道“霜糖豆腐”,她生意也做得活。对那些脚力们,她仅做了一件事,就把他们的心给拢住了。比如那些推鸿车往陈州府运柿饼的,那些柿饼在陈州上船直接运往南方。以前他们都是单趟结账,现在是来回有进项。去时推柿饼,回来推粮食。她是拿柿饼换成粮食,尔后再通过河洛仓的仓爷卖出去。这一来一回,不光挣了差价,住店的脚力们就挣了双份钱。对那些吃河饭的,周亭兰只是把以往洗脚的铜盆换成南方那种半腿深的木桶,这叫“木桶泡脚”。烧上大锅热水,一人一个木桶烫着热水泡脚。木桶的热水里再滴上几滴柿子醋,能把那些船老大、那些纤夫们给泡醉了。得劲哪!

那些船老大、纤夫们喝上二两小酒,喜欢说些粗话、闹一闹。母亲里外张罗生意,太忙了,顾不上照顾悔文。这时候,他就会依在窑洞门旁,听他们讲一些神神鬼鬼的故事。他听见一个脚夫说:黄大仙既报恩也记仇,他要对谁好,谁就管发大财。谁要惹了它,它会把人的魂儿吸走……这些话,康悔文听得半懂半不懂。不过,他倒是不怕,他觉得“黄公公”是他的朋友。

一天下来,等到再晚些时候,周亭兰就出现了。她站在窑洞门口,一手牵上儿子,羽毛般地轻声说:各位爷,累了一天了,歇吧。于是,那闹声就住了。仿佛人们就是等着她出现呢,好暄一暄眼。

当地人都说,康家店的生意好,多亏了一个人,那是仓爷。

河洛仓原是明代建的官仓。到了清代,这里成了灾年的备用仓,也是“南粮北调”的中转站。河洛仓依岭而建,是一穴一穴的窰洞式廒仓。为防水淹,廒仓建在岭半腰处,地基是三合土夯筑,然后铺上白灰,再用临清大砖做地面,上加楞木,再铺松板,上有气孔,外有水道,每廒都有编号。一层一层的廒仓,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顺序排列,十分壮观。

廒仓下边,是仓署的官衙。官衙正门进去,有官厅、科房、量房、签房,四角有警钟哨楼,那是库兵们住的地方。离官衙不远,还有专用的晒场,马厩。走过晒场,就是供漕运专用的码头了。

在河洛镇,没有人不知道仓爷的。

仓爷姓颜,名守志。是河仓爷的仓书。他因有一绺眉毛是白的,早年有人叫他“颜白眉”,再后就没人敢叫了,都叫他仓爷。人们更知道仓爷袖筒里有一只袖珍仓鼠,约半寸长,脊灰肚白,不时会把头探出来,“出律”又缩回去了,这是仓爷的心爱之物,叫“白公公”。

仓爷虽只是河洛仓的仓书,算不上要员,但在仓署衙门里,却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仓爷有一绰号,人称“颜神算”。仓爷的两只手能同时打十二架算盘。一账算下来,从东到西十二架算盘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声音圆润、节奏分明,就像是一支乐队。上边凡有查询,仓爷就是活账本。

仓爷早年曾做过铺廒,他的师傅是前任仓书。师傅在世时,把一手好算一笔好写留给了他。常年,他在仓房里跟老鼠斗法,一斗斗了很多年。鼠们一听见仓爷的脚步声,就会从“气眼”逃亡,可仓爷把“气眼”设计成了翻斗状,内附鼠夹,夹得鼠们叽叽乱叫。后来鼠们改走地沟,仓爷又在地沟里设了机关。就这么斗着斗着,斗出感情来了。尔后,他就专门托人从南边买了这么一只“白公公”。

仓爷喜欢吃霜糖豆腐,连“白公公”也喜欢这一口。每天傍晚,仓爷都会到仓署斜对面的康家饭铺来,找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要上二两好酒,一碟花生,一碟瓜子,一盘霜糖豆腐。小酌,慢慢品。另外,店家再送上一个小碟,碟里放两小片霜糖,那是专门给“白公公”的。菜齐了,稍倾,“白公公”就从他的袖口里探出头来了,这时候仓爷就把一块霜糖弄成碎末,喂给“白公公”。

仓爷来这里吃酒,却从不付账。每次来,他都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小二已得过老板娘的吩咐,每次都是老三样外加二两好酒。仓爷并无酒量,只喝二两,喝到脸微红时,他会说:哼,一窝老鼠。

说谁呢?没人知道。说了就了,而后扬长而去。

也有人说,仓爷天天来,是看老板娘的。老板娘虽素素淡淡,但也才二十多岁,一脸春风,的确是秀色可餐。可仓爷不像那些粗人,并不缠着打情骂俏,很自重的。碰上了,老板娘会恭恭敬敬地说:仓爷来了?请。

仓爷会说:有霜糖吗?

老板娘说:给你留着呢。

仓爷说:你家的霜糖真好。

老板娘说:要带吗?

仓爷说:好东西不可贪多,品品就行。

老板娘说:仓爷是懂的。小二,快给仓爷上茶。

仓爷就说:你忙,你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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