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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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旁边小二说:少奶奶,咱赶紧报官吧?!

仓爷说:不可。若想收拾这股土匪,仓署的库兵就能把他们办了。可孩子的性命要紧,还是先把银钱预备下吧。

周亭兰愁上眉梢,喃喃说:店里的流水,满打满算只有几百两银子。他张口就要一千两,我只有回娘家去借了。

仓爷说:二更了吧?天到这般时候,怕是来不及了。这样吧,我那里放有仓署的银子,咱先暂借一下,回头还上就是。

周亭兰感激地说:仓爷,这叫我怎么谢你呢?

仓爷说:悔文是给我磕了头的,也算是门生了。我该管。明天谁去花家寨?

周亭兰说:我亲自去。孩子在他们手上,就是死也得去。

仓爷说:也好。这样吧,明日,我陪少奶奶走一趟。

第 四 章

隔着滚滚黄尘,陈麦子看见,那是一段废弃了的河道。

河套漫漫,沟壑纵横,杂草丛生。草丛中有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蚰蜒小路。路看上去平平的,可人一踩下去,荡荡尘尘的,全是沙土,汤一样,能把人淹了。河套四处长着一蓬一蓬的野棵子,那杂棵子里冷不腾会蹿出一只野兔来,吓你一跳。再往前走,是水冲刷出来的丘陵沟壑。

河套的边沿,是一破败村落。

这里村名花家寨,也没见一户姓花的人家,只是这么叫。只因临河,年年发水,这里的庄稼是收一季淹一季。淹了的一季,水退之后,留下大量淤泥。这淤泥很肥,第二年就会收一季好庄稼。有收成时,一切还好;水来了,一切又都冲个精光。常常睡到半夜,连人带床都给冲走了。死人的事也不时发生。若是哪年不死人,反倒不正常了。家家户户的日子常年被水围着,没有指望,也就不着意置办什么了,过一日是一日。这里人家养的鸡,都会上树,夜里是在树上宿的。还有的人家,把家中唯一的铁锅也挂在了树上。

后来,黄河滚来滚去,这里便成了一段废河道。废河道里是一望无际的蒿草和沙土,一刮风就是漫天黄尘。什么也不长的地方,那日子只有熬了。再往西,四五里远的地方,是一条官道。通商路,入潼关。人在地里,就能听见商帮骡马、鸿车的铃声。远远,还有车上猎猎的小旗。

那个最早的土匪,是从韭菜地里走出来的。

那天,黄七原本要去割韭菜的。他家里有一老娘,娘病了,没钱治。干熬着,想吃一口韭菜。于是他带一筐一铲,就到地里来了。他是个流光锤,不好好做活,却喜欢在河套里打兔子。他常年背一火铳,自己捣鼓些火药,后来却把自己给炸了,一条腿瘸着。他家也没有种韭菜。上地来,也就是到人家地里割一把,不算偷。

那年月,韭菜是鲜口,平常人家,种韭菜的不多。他的鼻子很灵,就在地里找,找来找去,找到了官道的附近。这块地里有两畦韭菜,不知是谁家种的。黄七就弯下腰割了几把,可割着割着,不小心把手割破了,流了血。他有些懊丧,抓把土按住,可血还在流,捂上的土洇成了酱色。这时候,他抬起头来,看见了官道上的那个人。他说:妈的。

黄七看见的这个人,穿一身青布长衫,背着一个褡裢,像是一商铺的站柜,从城里回来的。他脚上穿着一双新的和尚脸千层底布鞋,那鞋面是黑的,白底。黄七先是看上了这双鞋,那鞋晃眼。于是,也就是一念之间,黄七就把手上的血泥糊脸上了。他三窜两窜到了官道边,就势坐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待那人走近时,他亮出了血糊糊的铲子,喝一声:站住!

那人站住了。

黄七说:还用我站起来吗?我一站起来,你就没命了。

黄七又说:老子……刚做了一个。

那人看他脸上血糊糊的,像是刚杀了人,再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就有些哆嗦。他扑通往地上一跪,说:大爷,你饶了我吧。

黄七说:饶你?也罢,老子一天只杀一个。今儿算你命大。把鞋脱了,东西放下,滚蛋吧。

那人吓坏了,不敢正看,只抬头瞟了一眼。

黄七用手毕了一下铲上的刃,说:咋着,想试试我的飞铲?

那人慢慢地解下褡裢,撂在了地上。

这时候,黄七又说:鞋,鞋脱了。那人又蹲下来,把鞋脱了。继而,听到一声“滚”,他撒丫子就跑,腾腾腾,黄土漫起,就看不见人影了。

错午了,日头晃晃的,黄七却站不起来了。他的心揪到喉咙眼了,腿是软的,一脸的汗。他看着那个撂在地上的褡裢,那双鞋,新鞋。就像是虚脱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东西在官道上放着,几次想拿,就是腿软,走不成路。黄七对自己说:胆儿是撑大的。

大约一袋烟的工夫,当黄七能站起来的时候,他先是试了那鞋,穿是穿进去了,鞋后跟却提不上。他骂了一声:妈的,小了。尔后,挎上褡裢,把鞋撂在筐里,一窜一窜地下河滩了。

等黄七回到家,娘已咽气了。她到底没吃上那口韭菜。

黄七是个孝子,他不但给娘置办了棺木,连丧宴都办了。这让一村人惊讶:一个流光锤,他哪儿来的钱?又见他趿拉着一双新鞋走来走去,样子很转。大伙儿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很不明白。操,他不过是一个瘸子!

就此,黄七的胆子越来越大。他接连做成了几个“活儿”,眼里有“霜”了,手面也大了。有一次,他回到村里,从怀里掏出一面小圆镜子,在阳光下晃了晃,那东西能把阳光反射在脸上,让人一烫。众人像虾一样四下跳开,乱哄哄地问:乖乖!这是啥?

黄七得意扬扬地对那些围上来的人说:宝器。南洋的。见过么?老子今儿个上了花船了。

流光蛋们很羡慕地望着他,一边搔着痒一边问:花船?

黄七问:睡过女人么?花船上的女人。

一伙人都愣愣地望着他。黄七说:可香。

黄七又说:没见过吧?搽的是官粉。

再后,有一天,黄七真的领着一个女人回来了。这女人瘦瘦的,乖得像猫,只是没搽官粉。人们问他,他笑笑,说:捡的。

黄七的话太馋人了。他不过是一个瘸子。那些话在流光蛋们的心里烧起了一蓬一蓬的野火。于是,人们都服气他了,就说:七哥,我们跟着你干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黄七成了杆子头,名声越来越响了。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他的名字声震三县,有人叫他“亮铲黄七”,也有叫“黄瘸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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