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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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七是三年后在花船上被官府捉住的。捕快们先是让他在县衙门前的木笼里站枷示众。尔后,因身负命案,上报朝廷后判了斩监候。

在黄七站枷示众的那十日里,每天都有一女子提着篮子给他送饭。这是他从花船上带回的女人。女人已怀孕了,大着肚子站在枷前一口口地喂他吃。

最初,黄七经不住刑,尿了。裤裆里的尿水一滴一滴往下流,那女人来的时候,他眼看就站不住了,成一堆泥了。女人望着他,说:当家的,你是个男人,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就是走,也要体面些。

这时候,黄七慢慢睁开眼,说:叶儿,你跟了我,不值。

女人说:我是你救下的,值。

黄七说:再走一步吧。

女人说:咱有孩子了。

女人说:张开嘴,把饭吃了,你要像个爷们儿。

女人又说:放心吧,走的时候,我会给你收尸,让你体体面面的。以后,我年年领孩子给你烧纸。

于是,黄七一点一点地站直了。

康熙五十一年,过了霜降,秋决问斩的日子到了。黄七被捕快们五花大绑拉到了离县衙不远的大集上,当他被绑到刑架上的时候,赶集的人们忽一下全涌上来了。这时,黄七拼眨着眼,像是看见了什么,于是大喊:老子,吃了,喝了,嫖了,我黄七值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此时,就见那刀斧手勒了勒腰里的板带,口里含着的酒噗一下喷在了那把鬼头刀上!就势侧过身来,一手揪着黄七的辫子,一手扬起鬼头大刀,只听“噗嚓!”一声,那头便日儿地飞出去了……人们吓得四下乱窜。只见那头飞出有一丈多远,落在地上又轱辘了两下,嘴还张着。再看那刑架上的身子,头没了,脖子上的骨茬先还白白地梗着,旋尔血就冒出来了,喷泉似的,再看那身子,就像捆散了麦草,歪歪地斜了。

这时候,就见那个叫叶儿的女人,挺着肚子从人群里走出来。她先是走到刑架前,把黄七的尸身从刑架上卸下来。又一笨一笨地去捡回黄七的头,一屁股坐在那刑架旁。先是取出香表,祭了。尔后从提来的篮子里拿出一枚穿了麻线的大针,很从容的,一针一针地把他的头给缝上了。

关于黄七,民间有许多传闻。都说,黄七这辈子值了,只是那女人不值。此后,这女子生了一个女儿。据传,这女儿后来成了唱戏的,就是名震开封城的“一品红”。

有样学样。花家寨的人日子过不成,干脆就学了黄七。那些村邻,因为“隐匿不举”,一个个挨了官府的杖刑。接下来,这里竟冒出了十几伙专劫官道商旅的杆子。他们白日里照常下地干活,一人戴一草帽,扛着锄,看不出谁是匪。一入夜,这里就成了强盗出没的地方。他们以口哨为号,只要一打呼哨,就有人黑风一般从各处跳了出来。后来,“活儿”越做越大,杆子越拉越大,花家寨就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土匪窝了。

断指乔开始做“大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

民间曾有传闻,说断指乔就是黄七的后代,其实不是的。不过,断指乔倒是枕着黄七的传说长大的,因为他姥姥家是花家寨的。

断指乔小名千岁。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叫“千岁”。在中原的乡村,“千岁”有“祸害”之说,大约是命硬的意思吧。他三岁时,母亲就死了。也有人说是被他克死的,他从小是跟着姥姥长大的。

那年七月,骄阳当头,当姥姥背着一捆红薯秧,带他到地头的一棵梧桐树下乘凉的时候,一位算卦的瞎子刚好从这里路过。瞎子走累了,想讨一口水喝。他说,大娘,寻口水。树下有井,姥姥让千岁在井里摇上来半桶水,又把一蓝边碗递过去,千岁在木桶里舀了半碗水递给瞎子。瞎子刚要喝,姥姥说,慢。井水凉,走远路的,别把热肺喝炸了。说着,姥姥从地上捻了一点晒热的土末儿,顺着碗边丢了进去,尔后说,晃晃再喝。瞎子说,谢了。

瞎子喝了两口水,突然抬起头,说:这娃几岁了?

姥姥说:七岁。

瞎子说:这娃一身罡气。倒是个做大事的。

姥姥苦笑了一下,说:一个没娘娃,能做什么大事?

瞎子说:这娃太旺。不是官,即是寇。十三是一道坎,过了,你还能享他几年福呢。

姥姥听了,也没在意。只说:是么?

瞎子喝了水就走了。可瞎子的话却在这个七岁孩子的心里留下了深重的烙印。这个潜藏的意识一直在他心里孕育着,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芽儿,它在花家寨的熏风里泡着泡着就泡大了。

十三岁那年,乔千岁果然就做了一件不同凡响的事。他把当年黄七留下的一件“宝器”赢到手了。这件宝器后来证明是一件妖器,很邪的。

乔千岁赢来的这件宝器,就是那面能反光的小圆镜。它的背面是一个洋女人的画像,据说是能勾魂的。宝器最先是黄七在花船上盗来的,说是南洋货。黄七死后又倒了几个人的手,当它又出现在赌桌上的时候,乔千岁一眼就看中了。

乔千岁很小是玩弹弓的,打麻雀是百发百中。后来就开始玩刀了。在一片匪气里,他不可能不玩刀。乔千岁的刀很小,刃特别薄,这叫柳叶刀,是他用半车红薯在镇上的铁匠铺里跟人换来的,为此挨了姥姥的一顿痛骂。

在花家寨,赌场几乎算是一个“赃物交换处”。就是说,有钱时可以押钱;没钱时,那些顺手抢来的东西也是可以赌的。那天,有一个叫木瓜的汉子,输了钱之后掏出了那面小圆镜子,说我就押这个吧。

可是,当他把那面小圆镜子放在桌上后,众人先是“呀”了一声,接着,你看我我看你,好久没人再押……停了一会儿,坐在赌桌上的三个人都站起来了。有人说:太邪。算了。

这时候,乔千岁刚好溜达到这里,他探头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没人押,我押。

木瓜瞭了他一眼,说:一个毛孩子,你押什么?

乔千岁本是袖着手的,天冷,还流着清水鼻涕。他先是把那只左手从袄筒里伸出来,平平地摊放在赌桌上。尔后,右手从腰里拔出了那把柳叶刀,在袄袖上毕了一下,只听“咯噔”一声,闷闷的,他把左手最长的那节中指给切掉了。

他下手太快了。一眨眼的工夫,那节中指像个小人儿似的,竟活脱脱地直立起来,“砰砰砰砰……”在赌桌上一蹦一蹦地弹跳着,所弹之处,是红鲜鲜的血,就像是盛开的点点梅花。顿时,一屋人都像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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