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向前

去碧沙岗公园的时候刚好是秋天。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古人因季节流转变凉，多有悲秋情结。秋天，或许更是一个怀念的季节。

公园内树木苍翠，林荫蔽日。一块空地上有人摆了一个画摊。摊位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物瓷器，大多是一些小故事中的人物，或者是卡通人物。一些小朋友顾自地用不同颜色的涂料给人物着色，那是他们心中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战争、死亡、灾难、伤痛，却充满和平、友爱、安宁、美好……隔一条路的对面，是一个热闹的游乐场。激光射击、神州飞碟、摩天轮、自控飞机轮转换位，不停地发出巨大的喧闹声，就像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打响了，枪声、炮声、呐喊声，仿佛把人又带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辛亥革命失败后，北洋军阀内部派系林立，连年混战，广大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打倒北洋军阀、结束封建军阀的黑暗统治，已成为全国人民的迫切要求。1926年5月，国民革命军唐生智率部在湖南打响了北伐战争的第一枪。接着进军湖北，引兵东向，挥师北上。仅用两年时间，北伐部队基本消灭了军阀吴佩孚、孙传芳的军队，重创了军阀张作霖的军队，沉重打击了北洋军阀的统治，中国实现了形式上的统一。在这个过程中，难以数计的北伐官兵抛头颅、洒热血，英勇战斗，为加速中国革命历史的进程，牺牲了宝贵的生命。为了安葬历次作战中阵亡的将士，冯玉祥将军责成许骧云在郑州以西四公里处的黄沙岗上建造北伐阵亡将士墓地，取“碧血丹心，血殷黄沙”之意，将陵园命名为“碧沙岗”。冯玉祥每每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名句，盛赞北伐阵亡将士的献身精神。在郑期间，他每逢周日必到烈士祠行致祭礼，躬自添坟。冯玉祥将军曾经动情地说：“退休以后，我就在这里看书、写字、看坟，死后也葬在这里，和好兄弟朝夕相处。”可惜，将军后来在黑海因乘坐的轮船失火遇难，未能了却心愿。他被葬在了泰山。不知在东岳西麓长眠的将军能否望见中原这片葱茏的英灵之地。

有“植树将军”之称的冯玉祥，有时间就和部队官兵在碧沙岗陵园内植树，杮树、李树、桃树等渐次多了起来，把这片曾经的黄沙岗染上了绿色，日夜陪伴这些长眠的将士。如今碧沙岗公园西侧“西花园酒店”门前那棵洋槐就是冯玉祥将军亲手种下的，它也是碧沙岗公园里最早的一棵树。树仍遒劲，略带沧桑，无言地诉说那些壮烈的过往。

沙岗有幸埋忠骨，万千英灵眠绿城。经过郑州的北伐官兵也自发到碧沙岗祭奠扫墓，一时间，碧沙岗成为北伐阵亡将士祭祀的重要场所。

高大的法桐树笔直挺立，昔日的烈士陵园早已成为开放的公园，三三两两的行人穿行其间，休闲玩耍，自得其乐。一条小路蜿蜒，一片白色的月季花摇曳生姿，顾自芬芳。大朵大朵的白花就像祭奠的白色绢纸，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哀思。顺路往北，遮天蔽日的松林下是一块天然的空地。松树树干粗壮，需两人合抱才行。松树生长缓慢，能有如此情形，或许是当年北伐官兵所植。

林间树下，是一处露天舞场。此刻聚集了许多人。他们大部分是老年人，六七十岁的居多，还有一些耄耋老人。音响播放着欢快的节奏，他们在跳舞。树根周围是一圈环状铁艺椅，还有一些三人座的条椅，静候人们的憩息。我拣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神情闲适地看着这一切。

老人们神态安然，随着旋律不停转动。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在活动身体。有的老人只是随着旋律，在走着有节奏的步子，并和舞伴轻言细语地说着话。他们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沧桑，只有岁月雕刻的印记。他们这种淡然的心态让人羡慕，幸福像花儿一样开放。尽管这些老人们年事已高，但他们的生命到这个时候或许才真正释放出来。他们大多是从旧社会走来，或许他们没有亲身参与过北伐战争，但他们或多或少地接触过战争和社会动荡，他们的亲人、朋友、父辈或许就是北伐官兵中的一员。他们比我更了解那场战争，更清楚那段历史。他们有资格，也更有理由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北伐阵亡将士永垂不朽”的纪念碑就在不远处，辉映着战争与和平。

香樟、银杏、梧桐、塔松……这些生长在烈士陵园里的植物，或许浸染了烈士的风骨，长得枝繁叶茂，为行人遮阳挡光。尤为可爱的是海棠。“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的花期早已过去了，枝头上挂满了果实，像小苹果一般的果子，红亮亮的，挽人停步。还有桃树，结了很多的果实，青中泛黄，已然熟透，令人垂涎。一位老太太伸手摘了一枚，从中掰开，放入口中。

“您在品尝胜利的果实。”老人家脸上瞬间绽放笑容。

太阳当空自照，长天万里，硝烟似乎真的已经散去，可我还是会想起那场战争。时间尽管有些久远，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士们身影时常像电影一样，在眼前浮现，挥之不去。

碧沙岗，或许永远都是秋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