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布衣郎中一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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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人的口头禅
多彩金秋(国画) 贾发军
《心事》:呼唤人性的澄澈纯净
篱边眉豆花
连 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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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悔文说:小的时候,母亲在店里做生意。常常是我一个人在柴房里的坐笸里独坐着,总是很害怕。那时候奶娘叔婶们常说一些黄仙和鬼怪的故事,有时是吓我,有时是她们聊天。后来,就真有黄大仙进了屋子,嘴巴尖尖的,尾巴长长的,眼睛红红的,最初我吓坏了。我看着它,它看着我。看着看着,我就不那么怕了。我一个人,常常自说自话,它就听着。后来,时间长了,隐隐约约的,我老是会听见黄仙在跟我说话。有一回,我好像还摸过它呢,毛茸茸的,真的。

念念说:那是你太孤了。我也有过。小时候生病了,一个人看着墙发呆。就看见墙上一会儿有仙女的模样,一会儿有鬼怪的模样……

康悔文说:记得七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我睡着睡着,突然被尿憋醒了。我闭着眼从床上爬起来,还光着脚,往外走。可当我睁开眼时,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四下一摸,我竟然是在一个砖砌的坟墓里!我吓坏了,就顺着墓道摸着想出去,可摸着转了一圈又一圈,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当我吓得浑身炸毛的时候,我大喊:黄公公救我!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喊黄公公。可我喊了后,就听见耳边有声音说:尿。你尿。于是,我就对着那墓道尿了。尔后,那魔怔竟消失了。从此,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就老是听见黄仙在跟我说话,它叫我小哥。它说小哥,小哥,你冷吗?真的……你信吗?

念念说:我信。我小时候也有过。

康悔文说:那时候,母亲见我常常自言自语,吓坏了。请大夫看了,说我是阴虚之症,被什么扑上了。吃过很多药,扎过很多针,也不见好。还是跟马师傅练功后,才渐渐听不到那些声音了。不过,偶尔还会有。这事,我谁都没告诉。

念念说:悔文哥哥,我会给你保密。我小时候,总听见有人在耳边说:快跑,快跑……说着,念念落泪了。

夜凉如水。俩人心里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近和暖。

夜半时分,当慈云寺钟声响起的时候,一个黑影悄悄地潜入了康家店的后院。

从远处青龙山传来的寺院钟声,在静静的夜空里回荡着,显得悠远而苍凉。那余响回返往复,带着空山回声,由绵绵延延的轻风送来,似有吐不尽的人生憾意。店铺早已关张,四处的灯火也已熄过。送走客人,周亭兰独自回到屋里,斜靠在床边。今晚她也饮了两杯酒,头微微有点晕,热闹过后,更觉得分外孤寂。

就在这时,只听窗外有人轻轻地弹了一下窗纸,继而有一声呼哨响起。声音虽不大,却也吓了她一跳。她说:谁?

窗外有人沉声说:一个故人。

周亭兰顿时一激灵——这是那个土匪,是“断指乔”。天哪,这可怎么办?她心里怦怦直跳,可她还是说:客官,不管你是谁,天色已晚,要吃霜糖,明天来吧。

断指乔说:你说过,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会接待。

周亭兰说:我是说过。可……天太晚了。

断指乔说:你要食言吗?

周亭兰迟疑了一下,说: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你到前庭去吧,我马上就来。

不料,断指乔却说:不必了。有句话就行,我就要你这句话。

周亭兰说:抱歉,你来得太晚了。

断指乔说:吃的就是这碗饭。

周亭兰说:码头上,贴的有告示……你,还是小心为妙。

断指乔说:你怕啥?要是怕受牵连,不如跟我走吧。

周亭兰一下子闷住了,片刻,她才说:各人有各人的命,这都是命啊。

断指乔说:我不会勉强你,想想吧。

周亭兰不语。隔着一扇窗,周亭兰倒有些不落忍了,说:这样吧,你来一趟不容易,我给你做个豆腐吧。我把火捅开,也快。

断指乔低沉沉地说:不必。告诉你,你早晚是我的人!告辞。

等周亭兰开了门,只见院子里静静的,月光如水。当她返过身来,却见窗台上放着什么东西。她走过去,拿起一看,却又是一面红绸包着的镜子。

周亭兰心里一凛,这人不能不防了。

多年后,康氏家谱曾对康悔文冒死撞钟救仓爷颜守志一说,有很含糊的记载。仓爷究竟如何得救,还有念念的身世,直到今天,也无人能说清楚。

第 八 章

当开船的锣声响了的时候,那船老大还在岸上呢。

这还是个人吗?在一般人眼里,他个子矮小,肩膀一高一低,且一板一板走,那姿势就像是一只喝醉了酒的鸭子。看他的脸相,却很像是一块在油里炸过的黑姜。他仅穿一件大裤衩子,全身炭乌乌的,像是一条泥鳅。他的黑分明是在阳光和水汽里蒸腾出来的,黑得润,黑得滋腻。两只猿一样的长胳膊,泛着釉亮。可他嵌在杂乱眉毛下的眼神却是狡黠的,间或还带着一丝凶狠、两分霸气。他几乎就像是一个动物,水里的动物,或者是水中的精怪。在船上,他如履平地。当河水溅到他那乌黑的脊梁上时,竟发出“哧儿哧儿”的响声,很快就烟化了。

然而,要是称一称他的命,却又是贱到了底的。一个船工,按官家的规矩:水远无途,归期无定,若是命丧黄泉,雇主只需赔六银两子;有尸给银三两加领棺木一副。

这是一条旧船。船长约六丈三,中间宽九尺五,船深四尺八,是一条双桅中型运粮船。船是济南府隋家的,船上有一哨子旗,旗上写有醒目的隋字。这船老大却是雇的,他姓陈。因船上忌说这个“陈”音儿,于是一直被人称为“泡爷”。开船的锣声响了两遍,他还在码头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眼看锚已启出,船已离岸,搭在岸上的翘板也早已卸去,泡爷却仍是不慌不忙。到了岸边,他把烟吸完,烟杆插上腰带,就见有船工推一根长篙过来。泡爷抓住篙杆,那篙就像是风中柳枝一般,即刻弹弹地弯成了弓形。只见泡爷就那么撑杆借势一跃,猴儿般轻盈地落在了船尾。这一手绝活,就是让人看的。

泡爷在船板上站定,见众人都望着他,黑着脸问:货主呢?

康悔文第一次登船,虽然已见过了船东派的领船,可这位船老大却还是第一次见。于是就揖手示礼道:在下康悔文。

没等他话说完,泡爷瞥他一眼,用不屑的口吻说:姓康啊,毛长齐了吗?

康悔文仍是很恭敬地说:泡爷,我年轻,第一次跟货。不周之处,还望老大多多点拨。

泡爷却说:一边待着吧。等你鸭娃儿长硬的那一天,再跟我说话。尔后,他吩咐船工说:水装满了?

二船说:满了。

泡爷又问:货齐了。

二船说:齐了。

泡爷手一挥:起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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