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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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泡爷大喝一声:起锚!立时,两个船工疾跑过去,奋力推着绞把,把锚从水下绞上来。接着,那船一下就被抛在了浪尖上。这当儿只听泡爷一声喊:绳来。

转眼间,船工们三下两下就把他绑在了舵把上。尔后,一个个连滚带爬地进了船舱。

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泡爷一个人。他赤条条地站在舵前,随着船的颠簸一会儿被抛上了天,一会儿又被卷进了浪底,那浪一山一山地从船上滚过,发出瘆人的、恶虎一般的吼声!也是怪了,浪打到泡爷身上时,就像是水遇上油一样,油永远都在水的上边。此刻,泡爷竟喊起了闯滩号子。

一瞬间,泡爷的号子得到了各船的呼应,那号子声声激越,豪气冲天!继而,由泡爷领头,靠岸的那些船只也拉开距离,一艘一艘跟上来,陆续闯滩了。

在康悔文眼里,这个夜晚是惊心动魄的。那船在急流冲击下,颠簸得像是一片树叶,忽然就栽下去了,忽儿又冒出来。那浪在船的四周飞溅着,白瘆瘆地,像是一堆堆炸开的雪。一时,天突然就黑下来了,黑得像锅底,船“吱吱”响着,就像是在一锅沸水里翻腾。突然之间,号子戞然而至,像噎在了喉咙里。就见泡爷立在浪里,牙帮骨紧咬着,身子已弯成了一张弓,那腰眼死顶着篙头,就像是一堆燃尽了的枯木。此时此刻,你仿佛能听见船的哭泣声。

渐渐,船离“狼哭石”越来越近。这时的船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几乎要在水流的冲击下飞起来了,它直奔“狼哭石”而去,眼看就要撞上浪中巨石了,可就这一刹那间,泡爷一篙点去,随着水下一股涡流泛起,那船像是颤抖般磨了一下,也就是一指宽的距离,“吱呀”一声,它就过了“狼哭石”——一下子冲过了蛤蟆滩。

正是在头船的带领下,后边的船也陆陆续续地跟着泡爷,一艘艘小心翼翼驶过了蛤蟆滩。这时,船灯又一盏一盏地亮起来,也有人敢对着河撒尿了。

后半夜时,风停了,雨也住了。河道上空出现了一弯新月,云四散而去,星星像是刚刚被雨水洗过一般,一颗一颗熠熠闪着碎银般的光芒。

船驶出了蛤蟆口,进入豫东平原时,水在高处,更显得夜平天阔水长。那汹涌的水势渐渐缓了下来,河道里亮着一股一股墨缎一般的潜流,不时有“泼刺、泼刺”的鱼声从水中响起,虫儿齐声鸣唱。

这时的泡爷,早已躺在船板上睡着了。他鼾声如雷,身边扔着一个扁扁的酒葫芦。

半月后,船到了山东的兰水城。

兰水城是鲁东南有名的水旱码头,又是通往苏杭的水上门户。这里沂河水环城而绕,像游龙摆尾一般,把个兰水城弯成了半岛的样子。远远望去,一荡好水似万顷碧波自西而来,烟波浩渺,一望无际。岸边上樯桅林立,停靠着大大小小装货、卸货的船只。有小船在大船间穿梭般摇来摇去……不时还有锣声响起,“咣、咣、咣”三声锣响,那是又有商船靠岸了。

码头上,挑担、推车的脚力你来我往,乱哄哄的、蚂蚁搬家一般。临街处,招幌飘飘,商铺一家挨着一家。

上了岸,康悔文一踏上兰水城,就觉得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在水上漂泊了这许多日子,曾几番呕吐,现在猛一下踏上石板路,就觉得脚下稳了,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定。

走过码头就是一条长街,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又见凡从酒馆、茶肆里出来的人,一声声叫道:二哥,走好。人人见了面都是二哥长二哥短的。康悔文先还有些诧异,继而就释然了。他曾听太爷爷讲过,在山东地界,“二哥”是一种尊称。隋末唐初时有位义薄云天、仗义疏财的好汉,排行老二,后来成了“门神”——这就是秦琼秦叔宝。《水浒》中的好汉武松原系山东人,也行二。所以,山东人都以“二哥”为高称,传递出含了敬意的客气。于是,康悔文记住了这个称呼,此后见了同辈份的人,也跟着叫起“二哥”来。

在船上,吃的干粮一半都吐出去了。上了码头,就觉得肚子咕咕乱叫,着实是饿了。康悔文带着伙计一路吃去,先是吃了兰水城有名的“肉糊”。这是一种用肉沫做成的汤羹,也叫“糁”。里边掺有八大仁:麦仁、红豆、稻米、果仁、肉沫、香菜、大料等放在一锅熬。“糁”又为分牛肉糁、羊肉糁、鸡肉糁三种。味道鲜美,香辣可口、再配上当地有名的兰水酱玉瓜和薄如纸的兰水千层饼,一连三大碗,喝出了满头热汗,真是痛快淋漓。

此后一路走来,又分别尝了沂河刀鱼、兰水苗蛋、光棍鸡、老回回羊肉汤、魏家的气肚蛤蟆……特别是那苗蛋,外皮儿淡绿,剥开蛋皮淌油,蛋黄红润,尝一口沙瓤瓤的,余香满口。就这么一路吃下来,吃得肚子胀胀的,好一个饱。刚拐过一个路口,又见街头墙上钉一木牌,洗砚池街——好名字!怎的就叫洗砚池街呢?

当康悔文仰头看那“洗砚池街”几个字时,本是站得稳稳的。莫名地,像谁推了他一把似的,不小心撞在了一个姑娘的身上。这姑娘打扮得清清爽爽,手里提着个篮子,篮子里装有香表、供品,像是要去上供的样子。可那篮子却被康悔文碰翻在地上。姑娘瞪了他一眼:你,眼长头顶上了?康悔文赶忙道歉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这位小姐,我、我我……说着,赶忙跟着蹲下身子,去捡那香表。这位小姐看他还是个晓事的,就说:算了。忙你的去吧。康悔文看那块祭祀用的方肉掉在地上,弄得脏兮兮的。再一次道歉说:小姐,你看,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祭品——我赔了。说着,就要掏钱。这姑娘看他诚恳,就说:算了,谁要你赔?好好走你的路吧。康悔文说:这不好。祭祀的东西,更要洁净些才是。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钱,递给了跟在身后的伙计,说:赶快去另买一块。趁着伙计跑去买肉的工夫,康悔文问:小姐,这洗砚池街,莫非是书圣王羲之的故居?这女子说:怎么,你是从外地来的?康悔文说:是,我是从中原来的,刚下船。这女子说:哦。这里就是王羲之的故居。过去,整条街都是王家的。

康悔文听了,高兴地说:大名鼎鼎的王羲之故居,就在这条街上。这下可饱了眼福了。

待伙计回来,康悔文把肉递上,再一次道了歉。分手时,那女子不由得多看了康悔文两眼。可康悔文的心思,已转到了书圣王羲之的那里。

洗砚池街的王羲之故居,已成了兰水城的文庙,文庙后是书圣祠。

走进书圣祠,上了香表,站在《兰亭序》碑刻前,康悔文观赏良久:那字行云流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浑然天成。漫步后院,却见院里确有一大藕池,荷已败了。时过境迁,说这是洗砚池不知真假,水倒真是有些乌青色。想那王羲之,为了把字练好,竟洗出一池墨色。看来,做什么都不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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