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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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小黄毛命不该绝。她是周亭兰去赶集买鱼时,在码头碰上的。那时周亭兰也才十二三岁,看她蜷曲在码头的一个角落里,裹一条脏兮兮的破单子,抖得像只流浪狗。那唯一露在外边的小手半伸着,实在是太可怜了。周亭兰心一软,雇了辆鸿车,把她推回家了。

可是,当脚伕把她背进周家院子,揭开裹在她身上的那条破单子时,一家人都愣了。这哪儿是人?分明是个死丑死丑的无常鬼呀。她脸上、头上、身上全是疥疮结的脓痂,一层一层的痂,太吓人了。当时,周亭兰就吓得“哇”一声哭了。

周亭兰一哭,家里人也不好再埋怨她了。一个个脸上都不好看,怎么办呢?眼看人都这样了,总不能让她死在家里呀。于是就商量着,拉张席裹上,悄悄地把她扔出去算了。

可周亭兰却一直哭,哇哇大哭。是她的哭声把老毒药周广田引出来的。周广田从堂屋里走出来,用力咳嗽一声,说:咋了?

家里人都埋怨说,亭兰这孩子不晓事,背回来一个小鬼儿。这闺女长一身癞疮,怕是湿毒攻心,眼看不行了。咋办呢?

周广田走上前来。他倒是不怕鬼。弯下身子看了看后,他伸出手,翻开小黄毛的眼皮。这时,小黄毛眼里嘟噜流下了两行泪。周广田迟疑了一下,嘴里嘟哝说:兴许,还有个救?

在周家,周广田是个很武断的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先是命人把小黄毛半秃的头发给剃光了,扒光了身子,用白布裹上,尔后吩咐人点火烧锅。就用那熬霜糖的大锅烧了一大锅水,倒进一口大缸里,兑上自家做的柿子醋,待水温下得去手时,竟然用那熬霜糖的法子,把小黄毛放进缸里,用笼盖罩着,蒸得她通身大汗。蒸一遍脱一层痂,尔后抹上拌了蜂蜜的霜糖、细辛,干了再蒸,蒸得小黄毛哇哇直叫。就这么用了一俩月时间,居然把小黄毛给治好了,倒是个周周正正的小姑娘。

小黄毛走的那天,一气儿给周广田磕了九个头,磕得地咚咚直响。她张嘴叫了一声:干爹。在戏班里,叫人“干爹”已成习惯。她含着泪说:干爹,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您。

周广田笑了,说:看看,偏方治大病啊。

小黄毛一叫“干爹”,周亭兰的嘴噘起来了。她说,我咋这么倒霉,凭白捡回个“小姑姑”。说得一家人都笑了。

小黄毛立时哭得像个泪人,她抱着周亭兰就叫姐姐。她说:姐姐呀,我的好姐姐,我这一生一世,就你这一个姐姐。从今往后,不管千里万里,只要姐姐招呼一声,我立马回来,当牛做马,服侍干爹和姐姐。

数年前,小黄毛还回来过一次,那时她已有了“一品红”的艺名。但她是万不得已才回来的。那是个灾年,戏班的日子不好过,路上又被土匪劫了。她就那么带着一个拉弦子的老头儿,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周家还是一样待她。周广田好听戏,她就在周家唱了半个月的戏。从此,周广田就喜欢上“一品红”的戏了。

“一品红”这次回来,可就大不一样了。她已是响当当的名角,名震晋、冀、鲁、豫、陕、甘六省。中原乡村流传的顺口溜说:“当了牲口卖了套,也要听‘一品红’的《上花轿》。”如今,就算在开封府,能看上“一品红”的戏,也是一桩值得炫耀的事情。

“一品红”是带着整个戏班回来的。身后一拉溜十二挂大车,几十号演员,浩浩荡荡的,一下子轰动了全镇。她这次回来,是专门给康悔文的新婚贺喜来了。戏班进镇当日,就放出话来,“一品红”要在这里连演三天,而且分文不取。一个镇的人奔走相告,天!这是多大的面子呀!

“一品红”能回来,周亭兰当然高兴。其实,她不过是让人给“一品红”捎了个口信儿,说孩子要结婚了,她这个“帮边小姨”若是有空,回来喝杯喜酒吧。就这么一个口信儿,“一品红”说回来就回来了。

“一品红”回来,先去拜望了“老毒药”周广田。她带着四色礼物,一见面就说:干爹呀,你那会儿差点没把我蒸死。周广田一听这话,笑得合不拢嘴。

待见到周亭兰时,“一品红”扑上去抱住她:姐姐呀,妹子想死你了。周亭兰说:小黄毛,你咋说回来就回来了?一品红说:姐姐呀,你的话就是圣旨。我敢不回来么?周亭兰说:那可不敢。如今你是大名角,该多忙啊。一品红说:姐姐呀,只要你说句话,无论千里万里,小黄毛一准儿回来。周亭兰心里一热,却正话反说:小黄毛,你真是的。这么多年了,也不回来看看姐姐。还说想我,假话。一品红也跟着正话反说:姐姐,其实呀,我一点也不想你,我是想咱家的柿饼了。你忘了,当年,你只让我吃一个,说怕伤了我的胃,我都快恨死你了。周亭兰说:你个馋嘴猫,就记着那一口。

两人正说笑着,康悔文进来了。没等康悔文上前行礼,“一品红”就扑上来了:这就是咱儿子呀?都这么大了,多齐整!快,让姨亲一口。

这一下让康悔文闹了个大红脸。“一品红”指着他说:看看,还红脸哪,我可是当娘的,姨娘姨娘,我也是娘,咋就不能亲?

尔后,她手一招,有人抬进来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小箱里是银子,大箱里是绸缎。

周亭兰说:小黄毛,回来就是了。你这是干啥?

“一品红”说:我这小姨能是白当的吗?

康悔文说:谢谢小姨。

这时,“一品红”像是看出了点什么,说:这孩子是咋啦?大喜的日子,一脸愁容。是谁让咱受委屈了?给姨说说。

周亭兰把山东女子崔红被押的事说了之后,“一品红”说:想不到,我这儿还挺有女人缘呀。既然人家是冲咱来的,咱说啥也得把人给救出来。不就是县衙吗?一个狗官,敢这么欺负人?

周亭兰说:不光是县衙,这事牵涉到上边了。说是一姓宋的,借内务府的势,硬说是……

“一品红”说:姓啥?姓宋?是不是从开封那边过来的?

康悔文说:就是他,说是臬司衙门的宋海平。

“一品红”撇了撇嘴,说:原来是他呀?这人我认识,交给我吧。这人贱不兮兮,没一点出息。有一回,跑到戏台边扣我的脚心……让我会会他。

“一品红”在开封演出的时候,宋海平就是她的戏迷。

那时候,“一品红”觉得他俩眼贱嗖嗖的,不怎么理他。开封府的官员每每请“一品红”唱堂会,都是用轿子把她抬进府邸。宋海平官职低些,自然轮不到他往前凑。不过,他巴结奉迎的嘴脸,“一品红”是看在眼里的。这次,听说是他办的案子,她就觉得是可以说得上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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