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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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心》:同心协力驱动中国芯
清明归宋去食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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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70年代末,河南小说家李準先生创作《黄河东流去》就是以花园口事件为背景的。李準先生是一个高产作家,也是一个极为认真的作家。为了这部巨著的创作,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沿着黄河采访,又花了一年多时间搜集花园口决堤时河南逃荒难民的情况。在此之前,他创作了电影文学剧本《大河奔流》,根据剧本改编的电影《大河奔流》在全国上映后曾经引起不小的轰动。

与电影不同,在《黄河东流去》这部作品里,李準想表达的东西更多,也更深刻,而不仅仅是花园口决堤给人民带来的苦难。据他自己坦言,他想通过这场灾难,表达中国文化以及中国人在灾难面前的态度,往更深处说,他思考的是如何从苦难里挖掘出中华民族百折不挠的文化根脉,在生死攸关的历史事件中寻找民族的精神内核,以此寻找激活中国人民蓬勃旺盛生命力的动力之源,并为当下提供精神图腾和栖息之地。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部作品具有不可替代的时代意义和文化价值。

李準对黄河以及黄河历史文化的思考也是非常深刻的,黄河也是他写作的内在驱动力,他认为那是他的文化血脉。1997年在北京举办的《河南新文学大系》座谈会上,李準以《揭开河南作家群产生的秘密》为题作即席发言。他动情地说道:“河南过去那么穷,那么落后,但是作家却一群一群产生,为什么?我看,这同黄河大有关系。黄河,对河南害处很大,但我还要歌颂它。黄河带来了无数苦难,但却给了河南人乐观与大气……是黄河给了我们热烈的性格。热烈的情感,是创作的基本条件。”

然后他振臂一挥,激动地说:“河南还要出大作家!”

十几年后,另一个出生在黄河故道的河南作家刘震云写出了《温故一九四二》。第一次读这部作品我就被震撼了,后来我在创作一部小说时,引用了其中的一些细节。那些细节就像深埋在地下的这段历史一样,被“自将磨洗认前朝”后,发出了闪闪的寒光。那光芒阴郁而持久,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高悬在苦难的中华民族头上。不得不说,那是某种文化基因,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改变。

其实发生在1942年,也就是老百姓口中民国三十一年的那场灾难,也与黄河有关,更与花园口被炸有关。花园口被炸后造成黄河改道,形成了一片长约400公里的黄泛区,致使河南东部平原的万顷良田变成了沙滩河汊。泛区内河淤沟塞,水系紊乱,芦苇丛生,无法耕种,成为水、旱、蝗等各种灾害的发源地。其中危害最大的除了水灾就是蝗灾。1942年开始的大旱,使得黄泛区土地蝗虫大量滋生,大片大片的庄稼被吞噬。

当时的一个记者曾经这样痛心地写道:那些蝗虫看着是在吃庄稼,其实,是在吃人!

那一次走黄河,一口气走了23天,最长的一天坐了15个小时的汽车。我们自郑州出发,历经了安阳、开封、洛阳、西安、太原、银川、兰州、西宁……在历史上的“八大古都”中,由黄河哺育的古都有西安、洛阳、郑州、开封、安阳五座。除西安外,其余四座都在河南。以黄河中下游地区为中心出现的“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等,曾经长久地烛照着中国古代史,让灿烂的中华文明更加丰腴饱满。从幼年形成的执念里,有个偏见一直延续到现在,那是一种文化霸道:黄河是我们的,黄河的儿女指的就是我们。可是,我后来竟发现还有那么多诗人在说,黄河是我们的呀!是啊,这条全长5400多公里、流域总面积达近80万平方公里的浩荡大河,涉及9个省、66个地市、340个县,总人口接近2亿。

河南诗人马新朝在他著名的长诗《幻河》中写道:

我在河源上站立成黑漆漆的村庄

黑漆漆的屋顶鸡鸣狗叫沐浴着你的圣光

鹰翅走兽紫色的太阳骨镞西风

浇铸着我的姓氏原始的背景峨岩的信条

黑白相间的细节

在流水的深处马蹄声碎使一个人沉默战栗

像交错的根须

万里的血结在时间的树杈上

结在生殖上水面上开出神秘的灯影颂歌不绝

岸花撩人地平线撤退到

时间与意识的外围护身的香草的外围

高原扭动符号众灵在走

十二座雪峰守口如瓶

万种音响在裸原的深处悄无声息

…………

我写下这些的此刻,英年早逝的马新朝先生已经离开我们五个年头了。那样一个平凡却又不凡的、温和而又自负的、朴素而又高傲的人,现在肯定在他时间的幻河里载浮载沉。我与他同事多年,我们谈及过家乡,谈及过贫瘠岁月村庄里的一棵桃树,谈及过他百吃不厌的白面馒头可以不就菜就津津有味,为什么从不曾与他谈谈黄河呢?新朝先生是南阳人,吃丹江水成长,受的应是楚文化滋润。而他对黄河炽热的情结,是来自何处?我未及问起这些,他终是实现了十二座雪峰守口如瓶的诺言。

2004年随作家采风团去鄂尔多斯采风,十几个人在郊外的草原上喝地产酒,欢声笑语间大家都醉了。远离了灯光的天空迷人心窍,天很蓝很蓝,稠密的星星好像要坠落下来,低到伸手可及。子夜时分,有人借着酒意吵嚷着要去看黄河,响应者云集。越野车上了公路,却不知方向。散文家刘亮程下了车,很诡异地用鼻子嗅了嗅,指了一个方向。将信将疑地朝他手指的方向驶去,大约行了二十分钟,司机打开车窗听了听,说是到了,他听到了河的声音。哪里有河的声音?空旷寂寥的黑暗中,偶尔有一两声虫鸣。因此愕然,莫非那一晚我们都变成了神?大家打开车门纷纷跳下车去,在黑暗中向河的声音处摸去,就那样一个接一个上了河岸。黄河长什么样自然是看不清了,岸上、水里一片漆黑。那时是春天,河非常安静,水流像一个默默赶路的人那样,几乎没有一点声响。风吹过河滩,发出折纸般的沙沙响,因为是春天,并不显得凄凉。几位男士扎在一堆抽烟,女士则说些零星的闲话。我一个人顺着河岸向东走去,万籁俱寂,我的脑袋仿佛被微凉的空气彻底清空,思维里只剩下苍穹和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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