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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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国画) 李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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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间就过完了年,年后这一段时间是餐饮业的淡季。我把公司的工作给各个合作伙伴和妹妹——她现在在我公司做财务总监——安排妥当,就买了从深圳回郑州的票。

我走之前燕子和她的男朋友李子昂来家里看我,两个人是来商量婚事的。我看见这两个孩子打心眼里欢喜,他们这一代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他们不能了解我们生活的沉重,我们自然也不能感受他们成长的明亮。我刚把燕子从郑州接来的时候她还念着初中,她带着泪痕从奶奶的怀抱里分离出来,好似一头被围猎的鹿,大眼睛里充满恐慌。现在的她呢,从容自在,笑容充满着青春的感染力。她披一头长发,白T恤配牛仔短裙,脚上是LV的休闲运动鞋,大大的商标张扬地卧在鞋面上。在这样的阳光女孩跟前,再怎么雍容华贵的女人也会心存嫉意。再看那李子昂,长得活脱是他爸爸的翻版,但是比他爸爸可潇洒多了,一米八多的细高挑儿,浓密的头发帅帅地偏分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运动装,背一个大大的双肩包。看见他们,我家的天空顿时晴朗。

燕子是我表哥和前妻生的女儿,我这个前嫂子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后面我还要专门说到。李子昂是我义兄李轩的儿子。两边论两个孩子都喊我姑姑,这是我最得意的。

燕子给我母亲——她的姨奶奶买了一身咖色带暗红花朵的香云纱宽松衣裤,看见我母亲,燕子命令她立马换上。我母亲只有看到燕子才会笑得像个老人。她穿上新衣裳,吊牌还没来得及拆,就满屋子寻找吃的喝的。她一辈子痛恨家里人馋嘴,可每回燕子来她都张罗着给她弄些她自己认为是稀罕的食物。最可笑的是我二姨去世的时候,我和燕子抱在一起流泪,我母亲却带点得意地说:“燕子,你往后就我一个奶奶了!”

母亲忙活了一阵子才消停下来。燕子说:“姨奶奶、姑姑,我和子昂决定了,我们今年五一结婚。我三姑姑要回郑州,正好当面和我爸说一说。我们不想回去举办婚礼了,在深圳宴请一下亲朋好友,然后就去旅行度蜜月。”

“去泰国还是意大利?”我妹妹抢着问她。

燕子嫣然一笑说:“我们俩决定了,回河南。”

“回河南?”母亲和妹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异道。

“对啊,回河南。”燕子微笑地看着她俩,“河南多好啊,去看看黄河,看看龙门石窟,看看嵩山少林寺,看看清明上河园……姨奶奶,要不您也跟着回去吧,您不是十几年没回去了吗?”

我妈猛地打了个激灵,脸色一下就凝重下来了。她像被毒虫蜇着似的说:“我?我才不回去哩!”

我看得哈哈大笑,直笑得有种想流泪的感觉。我明白俩孩子的苦心,他们是怕举行婚礼燕子的爸爸妈妈聚在一起不自在,特别是爸爸,他总是把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燕子最困惑的就是,爸爸会不会还恨着妈妈?我二姨不骂人家,我母亲可没少白话人家的不是。但她害怕回河南,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们俩都门儿清,只是面儿上从来都不说出来罢了。

我妈对燕子说:“你可得好好孝敬你爸,你妈离婚丢下你的时候你比个狗娃子还小。你爸虽然个性懦弱一点儿,可他爱孩子,他心里该有多疼你呢!”

燕子笑着搂住老太婆说:“奶奶,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我爸我妈那叫没缘分,也不能怪他们哪一个。”

“咦?你看你说的……”

看我母亲又想上劲,我赶紧说:“燕子,你在河南长到十多岁,可从未好好认真看过河南,更不要说子昂了,他压根就是深圳生深圳长的。人长大了,不管走多远,都得回老家去寻寻根。”

燕子掏出给大姑买的一条厚厚的羊毛披肩,给她爸爸买的一件休闲外套和一双阿迪达斯跑鞋。她说:“三姑你帮我带给我大姑姑他们!”这么多年她一直称呼我大姐、她的继母为大姑姑。我们这个家也真够乱的。

在高铁快进入河南境内的时候,我不禁想起当初妹妹给我讲起让母亲来深圳的情景。我妹妹刚一说出口,母亲就像被烫了一下,差点跳起来。她说,那地方又热又潮,人还不卫生,老鼠长虫都吃,太恶心了!

妹妹说:“家里有空调,热了你不用出门。况且也没人逼咱吃老鼠长虫不是?你想吃啥咱们自己弄。”

“反正我是不去!”母亲说。

我妹妹哈哈地笑了,她认真地说:“你还以为我是真让你去啊?我是怕你拦着我不让我走。郑州这么好,你就自己留在这儿好了。我自己受罪去,反正我的调动手续已经办好了!”

我妹是幺妹,除了她和我弟弟敢跟母亲当面顶嘴,我们几个都不敢。而且,妹妹从出生就跟着母亲睡,一直睡到她结婚。妹妹结婚她仍然是跟着她生活。女儿结婚又离婚,她始终伴着她。这个小女儿是她的半条命,说不清楚她们谁更依赖谁。

母亲看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犹豫了半天才说道:“你把深圳说得恁好,我老婆子倒是要去看个究竟。可我去几天就回来,要我跟着你姐住,可是不成。现在的你姐,可不是小时候的她。她要是发起脾气来,还不把我们俩给吃了?”

妹妹吃惊地问她:“你乱说!我姐还会发脾气?您这是听谁说的?”

“不用听谁说!”母亲说。

妹妹说:“妈,别老是挑剔我姐了。你有我姐这样的闺女,真是你的福气。看看你吃的用的,还有花的,哪一样不是我姐操心?有谁对你这么好?”

“她有你对我一成好,也算我没白养活她那么大!”母亲恨恨地说。

唉,她生了我是真的,要说养,她说得出来,我还真听不进去。

妹妹打电话笑着跟我讲起这个,我也在电话里把它当成笑话来听。我嘴上笑着,心里却泛起无限的酸楚。

我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来深圳后做什么工作,我住什么房子,我结婚嫁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有谁关心过?特别是我母亲。我总是设想,哪怕哪一天家中接到我死在外面的消息,她也肯定会一如既往地活。我在她心中的分量,并不比我父亲更重一点。

不过,我母亲能主动跟我妹妹说起我的脾气,我真有点吃惊。不是她以死相威胁、反复叮嘱我那件事情在任何时候、给任何人都不要说出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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