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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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海螺》:黄怒波磨砺十年致敬珠峰新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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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那么几年时间,我被二姨抱养过。那时父亲还活着,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年夏天我得了痢疾,长达一个多月治不好。家里也确实困难,拿不出更多的钱给我看病,再加上当时农村的医疗条件有限,几片包治百病的小药片,却怎么也治不了我的病。拉了几十天,开始还会跑厕所靠墙根,慢慢地裤子都提不上了。医生束手无策,父母更是一筹莫展,到最后也就不再抱着我去医院了。父亲也想了很多办法,给我弄来一些草药,一样一样地熬了给我喝。我喝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终是没有用处。后来他干脆天天躲出去,不敢面对我,害怕看见我那难受的样子。母亲也不知道听谁说了,狗翻肠子人拉稀,这病没得治,就直接把我扔到灶火后边草灰堆里,随便拉去,反正也不用洗。她后来从不提这事儿。要说也没啥大惊小怪的,乡下小孩子命糙,哪个病了不是拖拖就好了?要是好不了,那也没办法,拖好了是病,拖不好了是命。说白了,其实是等我自生自灭。这样拖着拖着我真的就气息奄奄了。我不吃饭,也不再说话。我妈便在我们家西屋地上铺了一张席子,把我放在上面,就等着我咽气了。

不知道我二姨怎么听说了这件事儿,那天天还未亮,她就拉着二姨夫来到我们家。一看见蜷成一团的我瘦得没了人形,二姨抱着我大哭道:“我的孩儿,你妈这是让你等死啊!”也许她是菩萨派来救我的,我已经两天没睁眼了。她的眼泪滴在我脸上,我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二姨是个从不会说重话的人,那天和我妈呛呛了半晌:“就是个猫狗也不能看着她死吧?”我妈说:“你说得轻简,这都多少时候了?药也没少吃,钱也花干了。换你伺候她一个多月试试看!她自己不吃不喝,谁有本事救活她?”

二姨闻听此言,抱着我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二姨夫把我从二姨怀里接过来,解开他的衣服把我贴身揣在怀里,抱着我头也不回地就回了他们家。他们没有闺女,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上面提到的我这个表哥。我到了他们家,二姨天天没日没夜地把我搂在怀里不松手,熬一锅小米汤放在跟前,喂了吐,吐了再喂,愣是把我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我的病奇迹般地慢慢好转了。待能吃点其他东西,我二姨夫就用一垛麦秸换了一只奶羊,一天一大碗鲜羊奶。家里养了两只母鸡,鸡下蛋的时候,二姨就让我蹲在鸡窝旁等着。带着体温的鸡蛋热乎乎地握在我的小手心里,让我快乐得眩晕。我奔过去交给二姨,全家人都舍不得吃,全都给我攒着。

我二姨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个偏方,说鸡蛋囫囵着隔水干蒸,治痢疾。我吃的时候,表哥就在旁边看着。我让他,他就说不爱吃鸡蛋,可我分明听到他吞咽唾沫的声音。一个秋天过去,我吃胖了也长高了,最重要的是,我脸上有了笑颜。可能就是那些有爱的日子,奠定了我此后人生的信念,大爱能够挽救一切。我每天几乎是贪婪地窝在二姨的怀里,这是我梦想中母亲的暖。而我自己的亲娘,自从我记事起就没有抱过我,还整天说我是块木头。我夜晚做梦都能梦见我母亲用一根指头戳着我的头说:“无情无义,整天木个脸,好像谁都欠她二斗米钱!”

在二姨家的几年,是我过得最幸福的时光,后来我也一直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我还学会了撒娇,晚上躺在二姨的怀里,我娇羞地说:“我会听二姨二姨夫的话,好好念书。等我长大有本事了,买好多好多鸡蛋,给你们吃。”我第一次说出这样矫情的话,不敢看二姨的眼睛,我知道二姨会笑得嘴都合不拢。可是她的眼泪哗哗地淌,把我的头发都弄湿了一大片。

“我苦命的孩儿!”二姨用指头梳着我的头发,心疼地叹息道。

我把二姨夫抱我回去的那一天当成是我的新生。农历七月二十六。我母亲第一次晕倒也是在那一天。我一直有点奇怪,为什么母亲正赶上那一天生病?莫非冥冥之中真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吗?

表哥和我大姐是同班同学,在学校里两个人非常好,谁若有点儿稀罕的东西,都偷偷带给对方。但当着别人的面,两个人从不说话,一开口就脸红。这事儿被同学看出端倪,开始起哄,喊他俩两口子。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这事不知怎的传到我母亲耳朵里了,她跑到我二姨家大闹了一场。我妈不喜欢二姨的儿子,说他没有汉子气,太懦弱。她连带着把二姨二姨夫数落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跳着脚说,你们得管好自家儿子,他再招惹大妞,我闹得让他上不了学!

二姨小声回嘴道:“骂过来骂过去,那不是你的外甥啊?”

“我不认这个外甥!从小就瘪犊子一样!”母亲瞟了一眼二姨夫道。

其实二姨也不喜欢我大姐,她觉得我大姐太能了,也太自私,大的不睬小的不让,吃屎都得占个尖儿。所以二姨索性借着这个事儿,先托人给我表哥定了一门亲,好歹将这事平息了。

还是我大姐先结的婚。男方家庭条件不错,爹是乡邮电所的一个小头目,算是有头脸人家的孩子。我母亲最看好的就是男孩的汉子气,高大威猛,坐像一座钟,走路一阵风,把我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说:“敢作敢当,一看就带种!”

但结了婚不久,俩人就开始打闹。我姐脾气逞强惯了,处处要压人家一头。那个男的也是个火暴脾气。结婚没几天就开始斗,男人索性不进家,在外头整夜玩。不回来就不回来,我姐丝毫也不会示弱。男人从外面打一夜的牌回来,看看锅里没个热乎饭。鞋上一脚泥,直接要进里屋睡觉。我姐拦着劈头盖脸地吵道:“邋遢死算了!我刚刚拖完地,你就不会爱惜点儿?”他夜里输了钱,满肚子都是火,闻听此言,穿着鞋跳到婚床上,边蹦边用被子褥子蹭他的鞋子。“我看你是皮痒欠揍,你算个鸟毛,这还是不是俺家?”我姐气得当下就扔下手里的活儿,回了娘家。

日子还得过,儿子不争气父母遭难,我姐一次次跑,他爸妈一次次带着他去我家把我姐接回去。这还不算什么,过些日子,我姐发现他不只是打牌,他还嗜赌成性。于是屡屡阻拦他,把他惹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打。我大姐挺着大肚子,青紫着半拉脸哭着回娘家,说,妈,这就是你相中的男子汉,真带种!我妈说:“他爹娘不管吗?”我大姐哭着说:“谁敢管他?说轻了,摔盆子打碗;说重了,电视机随手就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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