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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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夫没再说话,带着我出了门。只要他身边没有其他人,我依旧喊他哥。我说哥,不用开车,咱就在附近随便走走吧!他说,好。然后就自顾低着头,带着我向村子西边的新区走去。路两边种着香樟和银杏,都是很名贵的树种。树坑里看着是嫩绿的草,修剪得非常平整,用脚触一下,却发现是塑料垫子。一棵棵排列整齐的塑料草苗种在垫子上,做得很逼真。新小区刚刚建成,一派新气象,从道路到房屋都是新崭崭的,但是看起来蛮不是那么回事儿。不过要真挑毛病,又说不上来什么,就像看到那树坑里的塑料草坪一样,光鲜,却形容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说到底,是找不到家的感觉了,这也许就是我、包括我母亲和妹妹不愿意回来的原因吧。

我表哥打小就性子腼腆,也不善言辞。我妈一辈子就看不上老实巴交的人。可我了解他,他跟我二姨夫一样,心里特别实诚,就是说不出来。以我大姐的泼辣性子,那会儿怎么会喜欢上他?或者说他们怎么会相互喜欢?这也真是让人想不到。各花对各眼,世上的事儿确实不好说。

我被养在他们家的时候,表哥特别疼我,不用我二姨和二姨夫交代,他处处让着我。你能感觉他发自内心对我的接纳,好像我从来就是他自己家的妹妹。那时因为我瘦小,觉得他好高大。现在他明显变老了,不但头发白了很多,眉毛胡子也星星点点地白着,背也有点驼了。他对着我笑的时候,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想起有一年下大雪,他去学校接我。他嫌我穿得单薄,不由分说就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裹在我身上。路上的沟坎被大雪封平了,我不小心踏进一个坑里,半截身子都被埋进去了。他将我捞出来,顺势提起来扛在肩上往家走。大雪漫天,天地间晃动着我们兄妹俩,那情景我一辈子也忘不掉。我踢腾着要下来,怕他累着,他反而跑起来。不知触碰到哪根神经,我咯咯咯咯笑起来。他不知我为什么笑,却也跟着笑起来,越笑越止不住。他把我放下来,我们俩索性一边打着雪仗,一边大喊大叫大笑着往家跑。我表哥一向讷言,仿佛是被压抑得太久,需要来一次宣泄。毕竟是两个小孩子啊,生活的困窘过早让我们成熟到沉默。我们就那样疯着、笑着、闹着跑了一路。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生动,与平日里闷闷的模样大不一样,像是两个人。他只穿一件单褂子,却大汗蒸腾,头顶上都冒出烟来。那时他多么健壮啊!

想着这些,我扭头去看他的脸。他要是笑的时候,模样仍是周正好看。而他却闷着,无端地露出几分悲苦。

我说:“哥,你还好吧?”

“挺好的呀!”他回过头来,又那样看着我笑了笑。

我说:“哥,我回来之前见了燕子。”

我哥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子。他那双耐克运动鞋已经很旧了。我说:“燕子给你买了新鞋,还有衣服。”

“哥,你看看你,蓝色的鸭绒袄穿成灰色的了,裤子也分不清是蓝还是黑。唉,家里又不缺钱。人不精神,整个看上去都灰扑扑的。”

“燕子自己有主张,念完硕士说什么都不继续读博了。她妈不用说,那继父对她也是真心疼爱。那人好,不知道的都以为是亲生的。”

“只要孩子过得好就行。”可能是天有点冷,我哥笑了一下,嘴巴有点僵硬,好像机器人在说话。

“她先在我的公司跟着小姑姑做财务,干得挺不错的。”

“不添乱就行。”

“这个女婿名义上说是我妈牵的线,其实是他们自己对眼。”

“男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次回来燕子特别吩咐我,当面和你说说,他们准备五一把婚事儿给办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停了一下又低下头去。我靠近他,掏出手机给他看前天在家里拍的照片。他扫了一眼,并未认真看,说:“你说好就好,她自己满意就行。”

我盯住他的脸,说,“哥!”他嘴里答应着,却不停下来看我。

我加重语气再喊一声:“哥!”

他这才停住脚步,抬头望着我说:“三妹,你说吧。”

“哥,亲家李轩是我餐饮公司的股东,也是我的义兄。李轩哥一家子的人品你只管放心。子昂那小子大学读完,准备在他爸的公司做,现在他爸慢慢地把担子都压给他了。真没见过这么上路的孩子,不抽烟不喝酒,对咱家闺女好得不知道该怎么说。那轩哥和叶子嫂子也拿咱闺女当心尖子一样。咱们家真是好人遇着了好人。”

“唔。”这次他似乎真的开心了,笑容一闪而过。我好像捕捉到了一丝过去的痕迹。

“我知道了,你做主的事我没意见!”

我希望他就站在这里,再跟我多说几句,我很想拉拉他的胳膊。可是说了这句话之后,他还是低着头慢慢往前走了。

我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眼睛也湿润了。

姚水芹最关心的是房子问题,若是刘老板肯借给她房子,她的心病就解决了。现在她每天做完活计都要回到赵伟峰那里去,不过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吃完饭,总是带些刘老板家里剩下的饭菜回来,也有很多没动过的菜。如果剩下的菜少了,她也会多切点肉放在里面。有时在包里塞上几个新做的包子。这些事情她都会如实告诉刘家夫妻,不过这些小来小去的东西他们根本也不在乎。她把这些东西带给赵伟峰,够他一天吃的。

赵伟峰每天都等着姚水芹回来,等得内心焦躁。有时候回去晚了,他会对她发脾气,问她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姚水芹就会赔着小心安抚他,手忙脚乱地给他热饭菜。赵伟峰不吃,继续发脾气,说:“你知道深圳是个什么地方吗?外地盲流巨多,治安又不好,你回来这么晚出了事情怎么办?”

姚水芹笑笑,心想,我口袋里从来不会超过一百块钱。况且我是个结了婚的女人。没有钱,没有漂亮衣服,也没有花枝招展的相貌,能出什么事儿呢?但她的心中仍然感动着,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是在关心她。住了这么久,他不要她一分钱,他是真心地关心她。除了他,姚水芹还真的不曾得到过这样的关心。她的父母把她嫁出去就不管了。她的丈夫对她不错,但也只是不打骂她,从来没问过她爱吃什么,没关心过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要说刘老板夫妻对她也不错,也会关心她。但那关心不是这关心,不是对一个人贴心贴肺的牵挂。

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闷的时间长了,姚水芹就会唠唠叨叨把一些陈年旧事说出来。她觉得说出来她的心里就敞亮些。她的困惑,她的不甘心。像是说给赵伟峰,又像是自言自语。她每次说完,都会看见赵伟峰的眼睛水汪汪的。姚水芹就安慰他道:“咱们乡下的女人可不都这样,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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