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板说：“姚姐，你是为房子的事儿吧？”姚水芹说：“曾经是的，现在不是了。”

刘老板叹了一口气，说：“你是个好女人。”刘老板尽管喜欢她，但是这个外表软弱、内心强硬的女人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刘老板说，我一个月再给你加一百元薪水，没有其他意思。姚水芹想都没想，说，可以。

赵伟峰的小屋白天是空的，他们都出去做活了，现在晚上也是空的，姚水芹总是到很晚才回来。赵伟峰等她，不管多晚都在路口等，见了面却又都不说话，姚水芹仍然不肯和他多说话。赵伟峰这样等了一阵子，就不再等了。他出去喝酒了。赵伟峰每天带回满屋子的酒气，他喝酒和不喝酒绝对不像一个人。喝完酒就是个流氓，赤裸着膀子去冲凉，撒尿的时候门都不关，说起话来脏字不离口。姚水芹倒还真不怕这个，她怕他温柔。她冷冷地看着他，任他胡作非为，既不招他惹他，又不声不响地干自己的事情，像没看见这个人一样。

有一天晚上，姚水芹已经睡下了，听见赵伟峰又喝醉了回来，在洗手间吐了半天就没动静了。姚水芹怕他出问题，爬起来看看，发现他趴在马桶上睡着了。那一刻，姚水芹的心剧烈地疼起来，她想起了他的好，同时也为他担忧，其实她这些天心一直都在揪着。他这样喝酒胡闹，挣的钱糟蹋完都不够。他的身体会垮掉，他的工作也会丢掉。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堕落成坏人。

姚水芹明白，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替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担心，但是她管不了自己。曾经，赵伟峰是一个多么干净整齐的男人啊！大家都尊重他。他那样耐心地指导姚水芹做活，他借房子给她住，为她一个单身在外的女人担心，怕她晚上下班太晚遭遇危险……他对她好，她长这么大都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他是因为她姚水芹才变成这样吗？我姚水芹怎么可以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姚水芹因为长期受着这样的煎熬，几乎从来没有睡好过。那天中午做完了活儿，就在刘老板家的客厅里眯了一会儿。老板和老板娘都出去应酬了，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回来。她觉得热，就把上衣的扣子打开躺在沙发上。刘老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根本不知道。他抱住了她。姚水芹抵挡了一会儿，就任他去了，那时她心里一片空白。

老板娘就是这时进了屋子。她打开门，丝毫没有犹豫，抓起一个花瓶就砸过来。花瓶把姚水芹的头砸出一个大血包，落地之后粉碎了。

恶骂声骤然而至，像暴风骤雨。

看姚水芹没有告饶，老板娘又抓起一个水晶烟缸。幸亏她的胳膊及时被老板抱住，厚实的烟缸在姚水芹的脚下落地，竟然没有碎。若是砸在头上，后果可想而知。

老板娘气不打一处来，挣扎着再次去找东西，又被老板抱住了。

刘老板说：“还不起来快跑！”

姚水芹说：“把工钱给我结了，你们还欠我工钱！”

刘老板看着她，央求道：“你快走吧，钱我保证交给你公司！”

“这呢？”姚水芹指着自己头上的血包，“不算工伤吗？”

老板和老板娘看着这个不卑不亢的女人一下子呆住了。老板娘知道碰上了不好惹的茬儿，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骂骂咧咧地上楼了。刘老板拿出一沓钱放在桌子上，不知所措地看着姚水芹。

姚水芹说：“别以为我会讹你们，我只要属于自己的。”她拿起钱数了900元，把剩下的又扔在桌子上。

姚水芹并没有自己出去租房子，她打消了出去租房的念头。她想 ，反正我就这样子了，找不找房子出去住有什么意义呢？再给我一个什么房子，我也回不到过去了。

姚水芹打电话给丈夫，她明确无误地告诉他要和他离婚。

她丈夫说：“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姚水芹说：“你说有就有吧！反正这婚是离定了！”

她丈夫说：“家里土地已经全部被政府征用了，村民都搬进了政府给建的新小区，住上了楼房。日子过好了，你还是回来吧。”

姚水芹的心剧烈地疼痛了一下，她再次肯定地说：“离了吧，是我没福气。”

她丈夫口气像是在求她：“我怎么给老人和孩子交代呢？”

姚水芹说：“你把我说好不容易，把我说坏还是什么难事儿吗？”

姚水芹的丈夫什么都没再说，他同意了离婚。其实，他对于和姚水芹的这桩婚姻，也说不上有多么舍不得。当初娶个媳妇也是过日子，媳妇不想过了，他无计可施。都说他娶的媳妇长得好，他也没认真看过。离了婚，他连她的模样都想不清楚了。

姚水芹和丈夫离婚后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分开来，再也不用背着沉重的负罪感生活了。往后，混死混活都是她一个人的事儿了。她每个月给女儿寄200块钱，前夫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姚水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皮实，也没有多大反应，只管忙工作，忘记自己已经好久没来例假了，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怀孕了。都三个多月了，医院不给打胎，说月份大了只能做引产。她这么一个失去了家，一无所有的离婚女人，该怎么办呢？娘家也是回不去了，就算她不怕自己丢脸，爹妈怎么在村里做人？她就是个卖力气的，孩子能生下来吗？往后带个私生子在城市里生活，她有多大能耐？

那一天，姚水芹在海边坐了一夜。之前她给赵伟峰留了个字条，委托他把她这几年攒的钱送回去交给她女儿，并没有说自己怀孕的事儿。天快亮的时候，赵伟峰找见了她。他也是一夜没睡。

姚水芹和赵伟峰结婚了，七个月后生下了他们的儿子。

姚水芹和赵伟峰结婚后，生活过得很是顺遂。他们白天做工，晚上牵着手出去散步。休息日，他们也像城里人一样去爬莲花山。他们像两条流浪的鱼，在这个城市里相遇、相知、相爱。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好日子还在后头。姚水芹觉得一直到她和赵伟峰结婚后，才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爱情。

姚水芹把她的故事给我说了整整一天，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向我透露这一切。她现在在他乡，本可以忘记过去，隐瞒历史。她那一天流的泪水，足足可以洗涤她的一切。她恳求我道，她和泥鳅现在日子过得这样好，但是十几年来没有一天不想念女儿。她和赵伟峰结婚的第二年，又生了个女儿。条件渐渐好了起来，对孩子父疼母爱地捧在手心里，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对不起燕子。她给前夫，也就是我的表哥写了无数封信，都石沉大海，他一个字儿都没回过。姚水芹知道我小时候被二姨抱养的事情，知道他们听我的。她说她和泥鳅商量好了，想把燕子接到深圳念书，毕竟他们能给她最好的条件。她要是愿意出国留学，他们也会送她出去。若是将来毕了业她愿意回河南，报答自己的父亲和爷爷奶奶，她也尊重她的选择，毕竟她是奶奶一手带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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