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春风十里(外一篇)
人民的军队
最美睡姿(国画) 刘建国
金葫芦
雨过中原
华夏同心破险情
连 载
      
返回主页 | 郑州日报 | 版面导航 | 郑州晚报      
上一期  下一期
连 载

我问二姨关于我父亲留下食谱的事儿。这事儿过去在镇子远近传得神乎其神,说我爷爷家曾经有一本秘传的食谱,传给了我父亲。我父亲又传给了我二姐。父亲活着的时候私下教过的几个徒弟开的饭店,都说是我父亲秘传的手艺。而且我家姐弟几个都开饭馆,也都有几个拿手菜。

二姨夫说:“怪了,我整天和他在一起,从来没听说过你爸留下过什么食谱,更没听说过他教过任何一个徒弟。”

我记得我曾经就这事儿问过我二姐。我二姐说,父亲死前确实到学校给她送过一个本子,那本子上也确实写的都是做菜的事儿,是父亲自己写的。但她没有仔细看,父亲死后她珍藏着,有一天却发现本子不翼而飞。

一直到二姨去世后,她说的父亲“那个”,我才多少明白一点是什么意思。在我拼缀起来有关父母的图景里,父母这桩婚姻,两个当事人都不大愿意,完全是我爷爷强行拉郎配一手造成的。

我父亲生于中医世家,家庭条件优裕,从小到大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受过任何委屈。可我父亲除了会念书,其他心思全用在吃上了,常常偷我爷爷的药材炖鸡煮鸭。他卤的猪头肉能香一条街,做年食也样样在行。开始我爷爷看他聪明,对他寄予厚望。后来看他只在意庖厨,非常失望。但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儿子却终是不上进,最后索性由他去了。好在那时候爷爷家丰衣足食,也不在乎父亲糟蹋一点食材和药材。父亲尽着性子痛痛快快当了几年“少爷厨子”。

而我母亲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从小就被我姥爷送进了学校,成为县中为数不多的女学生。她在学校未念到毕业,解放了,我姥爷被当作恶霸被政府镇压。说起我姥爷,他的故事可以拍一部电影,肯定还得是加长版的。他出身优裕之家,自幼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完全可以考个好功名。但他志不在此,特别喜欢《东周列国志》里的人物,义字当先。他在乡里更爱出头逞强,喜欢当老大,仗着家里有钱,既喜欢仗义疏财,也热衷于抑富济贫。有人对他感激涕零,也有人对他恨之入骨。

我母亲自小就随她父亲的性子,敢作敢为,倒也是个自立自强的主儿。父亲被镇压,她一点也不觉得羞愧,竟然指挥着愿意帮忙的人给爹爹办理了丧事,像送别一个正常人一样,丧礼办得有鼻子有眼儿。平日里出出进进,她腰板挺得直直的,小小年纪,家里家外都能独当一面。在全镇子上,也算是响当当的女汉子。我爷爷为此格外看好她,这桩婚事是过去爷爷和姥爷商量过的,所以尽管两个当事人都不满意,爷爷还是拿当年和我姥爷的约定镇着他们,逼迫他们结了婚。在我爷爷的世界观里,说过的话,就是诺言。我母亲又如何不知道,我爷爷也是怜悯她,她这么刚强的女孩子,以她的家庭情况,还不知道能嫁个什么人家。即使他和我姥爷没有过约定,他也会义不容辞地照顾他的家人。

按照当时的形势,以我爷爷的家财和他在当地的影响,也足以被划个地主、富农。好在上天眷顾他,让他在我姥爷被枪毙后不多久竟然无疾而终。我父亲和我母亲,能走到一起,说起来也是惺惺相惜。我父母结婚的时候,家里的财产大部分都被充了公,只给他们留下了两间破房子和必要的生活用具。

开始母亲还把对未来的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想着他出身大家,见过世面,应该有主见、有魄力,两个人齐心协力挑起生活的担子,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她哪里会想到,父亲眼高手低,说起来头头是道,干起事情来百无一用。所以家里的事情,渐渐地都要由母亲来做主。

后来我大姐出生,家里的日子过得更加紧巴。刚好有一个机会,外地的几个客商要去武汉贩药材,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我父亲懂这个,就找到他让他帮帮忙,一起去一趟武汉。母亲想着这是个好机会,就把自己千辛万苦攒的一点钱拿出来,把自己的金戒指都卖了,让他跟着人家去武汉长长见识。

临行前,母亲一夜未睡,帮他收拾路上用的东西。缝了一条腰带,把钱夹在里面。

天还未亮,母亲就擀好面条,把我父亲喊起床。

面条里放了细细的姜丝、葱花、麻油,还卧了几个荷包蛋。

“人家说这面越拉扯越长,”母亲用少有的温柔口气说,“人在外面,得想着家里。一定多长个心眼儿,不能光顾吃喝。要把人家的生意照顾好,咱们自己也赚点儿。”

“这你就放心吧!”父亲胸有成竹地说。

吃过饭,母亲提着包袱,一直把父亲送到路口,看着他和那几个客商会合,直到看不见他们人影了才回去。

还是十几岁的时候,我父亲曾经跟着他的父亲去过武汉。我姥爷那一次也去了,他们是到武汉三镇拜访湖北的几个朋友,在那里好住了几日,天天吃香喝辣,坐着朋友的汽车到处游逛。那真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景美人美,吃的也美。尤其是武汉的小吃,让父亲乐不思蜀,大饱了口福。

父亲跟着那帮人搭火车走到汉口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他们草草吃了碗面就找地儿休息,准备第二天一早去药材市场。毕竟人家是来贩药材,不是来胡吃海喝的。但父亲被心里的馋虫勾着,哪里睡得着?看看一帮人睡了,他自己又溜到江边的小吃摊上一家一家地品味。吃到高兴处,也学旁边的人买了米酒大碗来喝。谁知道那酒喝着好喝,但后劲大。等他想站起来的时候,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好不容易找到住宿的旅馆,天已经快大亮了。他把自己扔在床上昏睡了三天三夜。同去的人喊他不醒,见他不是个做事的人,也不再管他,把他身上的钱财洗劫一空,一去不回头。按后来母亲的说法,人家没把他扔长江里喂鱼,已经算是万幸了。

三天后父亲才醒来,看看身无分文的自己,一时间没了主意。那时做生意也不是光明正大的,他哪敢声张。后来他把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抵给旅馆才得以脱身,靠沿途要饭走回来的。母亲看见他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回来,只道是他被人偷了,不但没责怪他,反而还千方百计安慰他说,你不知道外面的险恶,第一次出去没经验,慢慢就学会小心了。

二姐和我出生后,家里的日子更难了。母亲找到我一个舅舅借了点钱,安排父亲去城里买一台缝纫机。她在城里上学的时候跟人学过一点缝纫,想把这个手艺捡起来挣点钱补贴家用。谁知道他去城里转了一圈,买了一辆三轮车回来了。

28

3上一篇       
版权声明 @ 中原网 网站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