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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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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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二姐还是屈服了。

本来就是硬撮合的婚姻,再加上性格差异那么大,结婚以后两个人完全过不到一起。书记的儿子不务正业,天天泡在歌厅酒吧,经常是十天半月我二姐还见不到一次他的人影。但我二姐从来没回家诉过苦,跟任何人都没提过这事儿。后来还是我母亲看着不对劲,结婚几年了也没孩子。找人一打听,两个人基本没在一起住。母亲把二姐找回去问她,这些事儿为什么不跟她说。

二姐说:“不想说。”母亲说:“那就立马跟他离婚!”二姐说:“不想离。”母亲说:“你说不离就不离了?”

我母亲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到书记家跳着脚骂了几次。人家哪家也不是任人撒泼的地方,立刻催着儿子离了婚。本以为我们家还会闹,我母亲一句话没再说。我二姐净身出户,带着自己的衣服就走了。

二姐离婚后,那家人倒是有点后悔,毕竟自己家的儿子什么样他们比谁都清楚。二姐与他结婚几年,从不吵闹,也没向家里提过任何要求。在单位更是低调内敛,踏实得像颗螺丝钉。穷人家也能教养出这般又懂事又有尊严的孩子,他们觉得很难得。

他们再找那个中间人来说合,被母亲一口回绝了。

二姐离婚后也没有回娘家住,而是住在区里给的一间单身宿舍里,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二姐后来找的这个人是她的同学,原来在西北当兵,执行任务的时候腿被冻坏了,是立过军功的。后来转业到地方上,被安排在镇政府办公室工作。在学校的时候二姐倒没有怎么在意他,记不得他什么样子了。但现在他毕竟是当过兵的人,受过部队的训练,总是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腰杆挺得笔直,办事利利索索,如果不仔细看,走路的时候完全看不出腿是受过伤的。二姐知道他的伤情有多重,他能坚持这个姿态,需要怎样的毅力啊!

这个人也很同情二姐的不幸,总是不动声色地帮助她。毕竟她的前公公还当着领导,虽然人家丝毫没有难为她,其他人却很少有人敢和二姐走得近。势利是人的本能,她也不怪谁。可大家的冷淡和明显的距离感,让后来的二姐夫感到不快,他就是那个时候走近二姐的。

二人相处久了,日久生情。他向我二姐求婚的时候,我二姐就提了一个条件,要求两个人同时辞职,不再看人家的脸子了。

他二话不说,先打了辞职报告。

母亲听说了这事,跟二姐闹得要死要活的。一家子人都上不了台面,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体面人,说不干就不干了。又要找二姐的同学去闹,被我二姐呵斥住了:“辞职是我自己的事,也是我要求他辞职的,你找人家说什么理?”

我母亲说:“不是因为他你会辞职?”

我二姐说:“我结婚是你选择的,离婚也是你定的。难道你还想让我再来一遍吗?”

我母亲气得三天不吃饭,病得一个月起不了床。

二姐他们两个人辞掉工作结了婚,在他们居住的村(那会儿已经叫社区)东边盘下了一个餐馆,主卖卤煮驴肉和牛羊肉类的食品。周围的人都说二姐的卤肉好吃,传说是我父亲给她秘传过食谱,得过我父亲手把手的真传。每当有人问起他俩的时候,他们都矢口否认。这让人家越发觉得这传说是真的,而且添油加醋,越传越神。

后来是我问她,她告诉过我,父亲确实给过她一个做菜的笔记本。她一直藏在家里,不知怎么的,那个本子不见了。我二姐找我母亲讨要,我母亲死不承认,说她没拿。二姐这种性格,倔起来谁也没办法,天天追着母亲要。后来把母亲逼急了,母亲说:“你说是我拿的,就是我拿了。我塞灶火里烧了!”二姐更急,说:“那是我爸留给我的,你凭什么烧了?”母亲劈脸给她一巴掌,把二姐打得一头撞在门上,头上立马鼓起了个大包。母亲说:“我凭什么烧了?就凭我不想让你们成精!一个两个都成馋嘴精了!”

对于二姐的再婚,后来母亲再也没有干涉,可是她辞了公务员开饭店,真是让她吐了一回血,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一个人关着门叹气:“学还不是白上了?真随了你那死鬼爹。原本我就说她哪来的恁大福气,到底是盛不住啊!”

母亲一次也没去过我二姐的店,经过那条街都绕着走。逢年节走娘家,我二姐绝不带自己饭店的食品,带的都是超市里买的礼物。

也真让我母亲说着了,也许是遗传基因的作用,也许父亲留下菜谱这件事在我们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要不我们姐弟几个怎么不约而同都选择了开饭店呢?

二姐他们的饭店开了几年,生意很不错,也赚了一些钱。她却一路瘦下去,而且一直没生孩子。二姐夫拉着她去医院检查,结果发现患了甲状腺肿瘤,已经癌变了。虽然手术做得还不错,而且三个疗程的化疗做下来,二姐的身体并没有很大反应,头发也没掉。但二姐夫还是不放心,经常拉着她去全国各地的大医院找专家。二姐想着刚好趁着这个机会,也可以给二姐夫治疗治疗他的伤腿。于是两个人一合计,就把饭店转让给别人,老房子也卖了,买了一个旅行车,天天跑着求医问药。最近我联系了她两次,他们一次是在北京,一次是在天津。直到我要走的前一天他们才赶回来。

本来我在郑州鸿茂斋火锅店订了个房间,二姐喜欢吃涮羊肉。可是怎么说她就是不出去吃饭,我只好让火锅店把东西打包送到她家里来。

那天我到她家的时候,他们正在整理大包小包的中药,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香。因为是逆光,或者是心理作用,我看着她瘦得像个影子一样坐在那里,禁不住一阵心酸。我屁股还没坐稳,她就说起母亲打电话安排父亲墓地的事儿,说早就该好好办了。然后,她手朝里面指了指,对二姐夫说:“你去把东西拿过来给三妹吧!”

二姐夫站起来的时候,我才拿眼睛去打量他。他也比过去瘦了,但精神头很好。他身上有一股正气,因此看起来哪里都大方端正,和二姐很是般配。关键是两个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很称心。不过到底上了岁数,能看出来腿走着还是多少有点不利索。他回到里屋,拿过来一个用报纸包着的大纸包,在沙发上打开,里面是十捆百元钞票。

“这是十万块钱。”二姐夫指了指那钱,然后怕羞似的缩回手,两只手来回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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