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榴园惊梦(国画) 李 刚
诗的明澈之境
望尽天涯路
秋天的色彩
洗砚新添三尺水 (书法) 窦效民
《世界3:艺术史与博物馆》
秋闲时节
连 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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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时候,二姨夫可怜我父亲,赶上哪次杀猪多了就会偷偷地把我父亲带进去吃喝一顿。那是我父亲最快活的日子,他总是早早地去,帮我姨夫打打下手。熬汤的活儿他争着抢着就做利索了,啃一次骨头会让他高兴好几天。后来去得多了,他跟食品公司的人也熟络了,就不再偷偷摸摸,而是大摇大摆地去了。

有一次煮肉,父亲又是早早地过去。这次他带了一包自己配好的几味中草药,趁二姨夫没注意扔在汤锅里。肉还没煮好,香气已经溢满了半条街。食品公司主任跑过来,问我二姨夫是怎么回事儿。二姨夫只顾在汤锅后面低着头干活,也没太在意,就跟主任说,没怎么啊?怎么了?

主任说:“你鼻子让蛆堵住啦?还没闻见香味儿?”

话还没说完,副主任带着公司的好几个职工跑过来,都是奔着这香味儿来的。

二姨夫疑惑地看看我父亲。父亲也红了脸,嘿嘿地笑着说:“也没什么,就是在药铺弄了几味中药放进去。你们放心喝哈,滋补壮阳,保证可以让老婆满意。”对于他而言,说出这样的话等于是冷笑话。食品公司主任没笑,他神情严肃地训斥道:“这是吃的东西,你敢乱弹琴,不要命了?”说完,他实在禁不住那馋人的香味,舀了一勺汤递给副主任。副主任刚一进口就笑靥如花,说,是真他妈的好喝!副主任又舀了一勺递给主任。

主任吹了吹,把一勺汤全部喝下去了。然后闭着眼,一脸的陶醉,向我父亲伸出大拇指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个绝活儿!”

父亲得意地搓着手,嘿嘿地笑,那意思好像是说,我也不是白来吃肉的。

后来每逢杀猪的日子,主任都让我二姨夫喊上我父亲。二姨夫也不好到我家去,就站在我家门口附近等。后来我父亲掐好日子,有时候二姨夫还没上班,他就在路上等着他。

过了一段时间,食品公司主任说,你老是这样来不合适,万一人家说句闲话,我顶不住。这样吧,你读书多,每次你到食品站来,也不是为了吃喝,你给大家说说书里的故事,算是咱们公司的理论学习夜校吧!

父亲听见这话,高兴得不得了,毕竟这是他的强项。每当吃饱喝足,他就坐在那里给大家说故事。从《水浒传》《三国演义》到《烈火金刚》,他讲得头头是道。高兴了甚至来一段“三言二拍”里的荤段子,让人听得合不拢嘴。大伙儿听得入了迷,恨不得彻夜不让他走,常常会说到凌晨才回家。食品公司的主任总结说:“过去人家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现在应该加上一句,书中自有猪肉汤啊!”

我父亲这次没得意,显出尴尬的神色,讪讪地笑着说:“也是。也算是。”

那一天恰逢下大雨,雨水把我们家的后墙给冲垮了,眼看着房子摇摇欲坠。母亲让我和二姐去找他。我们赶到食品公司,看到他坐在一圈人中间,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周围的人哄然作笑。昏黄的灯光照着他油乎乎的嘴和黏腻腻的头发,活脱脱一个电影里汉奸的形象。我跟二姐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互相推托着谁都不肯进去喊他。我们捂着耳朵面朝着墙,既不敢看也不敢听。直到等着他讲完一段,二姐才让我过去喊他出来说话。二姨夫也跟着出来了,听了我们说的消息,俩人慌了说,你们先回去,我们马上再带几个人一起去看看。临走他还没忘记把用塑料袋装的省下来的一点碎肉递给我二姐。

我和二姐刚刚走出食品公司的大门,就看见母亲怒气冲冲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她也没打伞,浑身淋得精湿。湿衣服像绳子一样缠着母亲,让她看起来像个水生动物。她一眼就看见二姐手里的塑料袋,不由分说,劈手夺下来,拿着那个袋子就冲进食品公司院子里。我和二姐在后面小跑才能撵上她。她进了院子后,刚好与他们带的一群人迎头碰上。她吼了一声冲向我父亲,把那包碎肉劈头盖脸地朝他砸去。碎肉和汤汤水水顺着我父亲的头发往下滴落。我二姨夫过来劝阻,我母亲一口痰吐在他脸上,然后也不管我们,扬长而去。

那是母亲第一次在有外人的场合没给父亲留脸面。

十五

在深圳稳定下来之后,我曾经回了一趟郑州,临行前专门去香港给母亲和姐妹们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那时候母亲跟妹妹住在一起,我到郑州的时候,妹妹没在家,跟着单位的人一起出去旅游了。妹妹本来想让她也跟着一块去,她说跑不动,就留在家里。她这些年跟我妹妹几乎没有分开过一天。她依赖妹妹,确切说是控制妹妹。

我总觉得妹妹的离婚是与母亲有直接关系的。这桩婚姻原本是母亲给定下来的。妹夫是个公务员,人长得体面,工作也体面。母亲的确比较满意,她自己也出去说,几个孩子里面这是她最满意的婚事。但妹妹结婚后,她几乎寸步不离地跟他们在一起生活。我妹妹心大,是个马大哈脾气。妹夫也是个有心胸的人。平日里小两口言来语去的,说了什么彼此并不在意。毕竟感情好,两个人有时候开起玩笑来也是不怎么讲分寸。当妈的听了,却觉得这里那里都不对劲。有时候女婿无意说点什么,她不等我妹妹开口,直接就接上去了,弄得女婿甚是尴尬。对于女儿,她更是任意指责,只要不高兴了,非要说出口来不可。

慢慢地,两口子之间就出现了罅隙。但我妹妹是个没心没肺的性格,大咧咧地不当回事,也从不拿老公当外人。有时候明知道母亲没理,却还是站在母亲这一边跟老公斗气,哭了闹了,就觉得没事了。时间长了,妹夫夹在两个人中间确实不好过,但他始终忍气吞声,觉得忍忍就过去了。但他的忍让换得的却是母亲变本加厉的控制。有一次因为单位提拔了几个人,没有妹夫,他回来向我妹妹发了几句牢骚,说了,心里的结也就解了。谁知我妹妹又学给了母亲。我母亲找个机会,就仔细地盘问妹夫,一边问一边横加指责。本来单位的事就够烦心的,回家还要再受丈母娘一遍羞辱,这把妹夫平日压下去的怨气激起来了。实在是忍无可忍,他分明不是在跟一个人过日子,而是在与两个人做斗争。于是,他就跟我妹妹摊牌说,咱妈仅在家里管管我也就算了,现在她连我工作的事儿也想管,这日子能过下去吗?妹妹又拿这话去吓唬母亲。谁知母亲根本不吃这一套,她说:“不知道好歹的东西!乡下孩子,住我们的房,吃我们的饭,我们娘儿俩把他伺候得像爷一样,家务活没让他碰过一指头,凭啥还这么仗势?他说过不下去,那你就拿话撑着他!想怎么着都行,看看谁后悔!”

妹妹觉得母亲说的也有道理,就拿硬话撑住了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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