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盼谁好了？我不盼你们好你们会一个个过上眼前这日子？等你嫁到那高门大户里，过上好日子，我死了都闭眼了。” 我奇怪这俩人这样斗嘴，搁在往常我妈早气得发抖了，“你们一个个都过好了我就走，我回老家住着去，有胳膊有腿的，还能饿死人不成？”

我妈这是话里有话，明着是说我妹妹，暗里是说给我听的。她是让我放心，我妹妹不在这儿，她也不会赖上我。她不生气，却把我气得够呛，你说都到这种地步了，还不饶过我！我说：“妈，我们不孝敬你吗？你说这话就是我听了不多想，让大桥听了不寒心吗？他但凡有一点时间就陪你遛弯，他那么忙，电视剧陪你看得台词都会背了。你在我家，哪点不顺心你可以说出来，对不对，大桥？”

大桥在这个家就是个和稀泥的，他傻笑着说：“是妈陪我，妈在这儿我注意锻炼，生活也规律了，胃病和腰肌劳损都好了呢。咱们老家有句老话，家有一老，胜过一宝。咱妈呀，就是咱家的宝。”说完暗中对我做了个鬼脸。对付我妈，这大桥嘴都变得抹了蜜似的。

我看到我妈脸上的几分尴尬换成了得意，心中暗笑，我们家大桥知道该说什么话，什么矛盾他都这样化解，这傻子真的是不傻。

小五也不长眼，眼看着这边哄好了，她那边偏说：“妈不跟着我也行，我结了婚说不定就搬去北京了。”

我妈的脸唰地一下拉得老长：“结婚呢？要能结怕早都结了，只怕是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呢！”

这话说得可真有点歹毒了，我们谁都知道小五的心病，分分秒秒都想着和帅亮亮结婚，只是那边偏不着急。我妈的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我觉得她巴不得把这段姻缘拖黄了，看来她是真的不想让小五嫁出去。小五有时候也不是没有道理，她这样愤愤不平，就是怕小五对别人比对她更亲。她一辈子都这样，越老越自私。真是！

小五对帅亮亮是真动了感情的，她被我妈惯得几十年寸草不拈。帅亮亮的公司在深圳租的有房子，她整天黏着给人家洗衣做饭，都快变成贴身丫头了。我曾经私底下对大桥笑着说：“爱一个人，要动这么大心劲吗？”大桥说：“你那时给我做饭洗衣服，不也一样吗？”他搂着我想腻歪，我抬手给他头上一巴掌：“傻呆，那能一样吗？”

他说：“哪儿不一样呢？”

傻呆的话让我在晚上犯了半天嘀咕。是啊，哪儿不一样呢？可就是觉得不太一样。

第二年的冬天帅亮亮终于求婚了，说是婚礼在北京办，什么都不用我们这边操心。小五骄傲得什么似的，她已经三十出头的人了，突然变得像小姑娘似的，穿戴明显有弱智化倾向，把自己弄得像个洋娃娃似的，花枝招展，像一架行走的花车。爱情降低人的智商，一点也不假。我母亲当着她的面说：“疯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妈那个神情无法言说，不要说喜色，满脸都是无可奈何的丧气，像吃了一天虫子似的。我的感觉倒挺好的，大家出身的人，教养完备，对我这个当姐的都敬重有加，每次见了都有礼物，而且出手大方，爱马仕的手包，还有给姐夫的CANALI领带。我们家乔大桥也觉得好，说真的遇见个帅亮亮这样条件的不容易。小五离婚几年了，她年轻美丽，手里也积攒了一些钱，总不能一直单着。我妈是有点过分了，怎么就不能好好当一回妈，盼着女儿点儿好呢？

婚期的前一个星期，帅亮亮悔婚了，他给小五说的理由是，他私下挪用公款倒腾黄金，被人骗了。本想着人不知鬼不觉地赚点钱，结婚后好养家，谁知道是这个结局。他搂着小五说：“既然要结婚，就不能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

小五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她不在乎地问道：“多少钱？”

帅亮亮不停地叹着气，在小五的追问下，他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挪用的金额有点大，若是窟窿堵不上，他这下会坐牢。他流着眼泪说，不能拖累了小五。他说之前一直拖着不结婚也是因为做前次生意赔了，欠着人家账。他因此对婚姻恐惧，担心养不好家。

小五被感动了，觉得这人还挺仗义的。他是害怕若是结了婚，她得分担他的债务。小五感动得泣不成声，她说：“亮亮，亲爱的你别怕，有我呢！就算一时还不完，坐牢我也等你！”

帅亮亮说：“我舍不得你，小五！我这两年和你在一起，才懂得什么是爱情，你对我太好了。我爸妈那儿有国家给养老，我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你这么好，我哪会不爱你？”说着，两个人搂抱着哭到一处。小五在想象的爱情里被自己感动了，决心不顾一切也要为帅亮亮做点什么。她越是这样，帅亮亮越是说：“小五，你别管我了，你让我走吧！我现在犯的事儿和你没有一点点关系。你最好离我远点！”

这事儿到底瞒不了我母亲，她此时心硬如铁，私下里给我再三交代，看好公司的钱，你不签字往哪儿都不能转账！我说：“妈，你能不能少操点儿闲心？都什么时候了，还只想着钱！”我妈说：“可不就是钱？你以为人家看上小五的是啥？真不是钱？别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姑奶奶！”

小五来深圳时卖了郑州的房子，加上这几年的积蓄，手上也有个一两百万。她想拿钱救人。小五急不可耐地跟我说：“姐，你能不能帮帮我？”

“怎么帮你？要多少才可以救到人？”

“你先给他转三百万。他这次祸闯大了，他也找了别人，他爷爷的下属已经帮他还了一部分。”

“你宽限几天，容我想想办法。”想起母亲说的话，我突然有点心虚，“咱们公司的流资都在账上，你比我清楚，三五百万还有。但是，那是股东们的钱，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怎么可以让你支走三百万？那可是犯罪啊！”

小五说：“我不管那么多了！反正没有了亮亮，也就没有了我！你不能看着我死吧！”

天！我是不能看着自己的亲妹妹活不下去啊！

那几天大桥偏巧出差去了。我母亲看着外表平静，其实心里也是揪得紧，吃不好也睡不踏实。那天夜里她又犯了一次病，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可把人吓得够呛。叫了救护车把她弄到医院，折腾了大半宿才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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