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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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只会哭,她哭着说:“妈,你可得活着,没有你我以后可怎么办?”我妈看看她,摇了摇头说:“你有荣华富贵,还要妈干什么使啊?”小五看见我妈清醒了,破涕为笑,说:“我不管,你们一个都不能少!”

乔大桥出差回来了,他没回家,直接先到医院看了我母亲,嘱咐她别着急,安心养着。然后把我们姐俩喊出来。他说:“小五,帅亮亮呢?”

“他去求人了,钱凑够才能回来。”小五瞪大一双长眼睛,脸上愁云密布。

我还从没见过大桥这样严肃过,大桥说:“小五,咱妈没在跟前,你可以说实话了,他走时你给了他钱吗?”

“给了五十多万。这两年我给他买表买衣服花了好几十万,我手上能提现的都给他了。”小五涨红了脸,转身对我说,“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钱,跟公司没关系。”

大桥说:“小五啊,你得挺住。咱妈的怀疑是对的。这次我去了一趟北京,帅亮亮所说的山东黄金集团公司总部,确实找到了这个公司的帅亮亮,但不是咱们家这个。人只是长得有点像,人家从来没在深圳分公司待过。深圳公司也压根儿不知道这个人,我已经报警了。”

小五说:“我去过好多趟,真的是他们公司的办事处。挂的有牌子,里面也有工作人员。姐夫,你肯定搞错了。”

“小五,咱们大家都错了。全是假的,连李轩哥都被他骗了许多年。”

“那他家呢?我这就去北京,找他爸妈去。”

“房子是租的,人也是租的。李轩哥去找了他的朋友,都一一查过了。”

我妈身体没有大碍,第三天就出了院。她身体确实不太舒服,但生这么大病也是装出来的,乔大桥出差也是他俩谋划的。事情弄清楚后,小五却扛不住了,病得只剩一口气,躺在病床上几十天不吃不喝,每天就靠输点营养液活着。喊喊她,眼珠子动都不动一下。本来我想我妈会在医院守着她,可她一趟也不往医院去。跟她说烦了,她便说:“谁作的谁受!我活大半辈子了,不知道好坏人啊?”

到了一月头上,小五还一直这样。我妈实在熬不下去了,她自己打车来医院找到小五,三下两下拔掉小五身上的管子,照脸上扇了两个大巴掌,愤愤地说:“你还没作够啊?要死回家去死!天天躺着花你姐的钱你觉得有脸吗?”

当时我和大桥都不在,我安排公司的两个人陪着她。母亲这一番发作,把医生和公司的人都吓住了。

小五当天就被她弄回家了。像个木偶一样,让她坐着就坐着,让躺着就躺着。然后母亲也不征求她的意见,拿把剪刀咔嚓咔嚓把一头秀发剪了,拿镜子照着她,让她睁开眼睛看着:“你不是爱美吗?你看看你丑成啥了,你不爱惜自己,还想人家爱惜你吗?”然后,我妈弄了稀饭鸡蛋糊糊给她吃,她死活不张嘴。我妈也不搭理她,把电磁炉搬到她房间门口,轮换着炖汤、煮肉、烧菜、蒸包子,熬各种粥,反正弄得芳香四溢。然后母亲弄个大锅盖,把蒸的煮的东西一股脑堆在锅盖上,晚上就放在那里。我妹妹三天没熬过去,就开始在锅盖上找东西吃。母亲看见了,说,小心撑死啊!

小五一边吞咽一边痛哭:“妈,我这一辈子都不找男人了。妈,我是真的喜欢他。”

母亲出这一招,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些的?过去她做的饭,猪都不想吃,要样儿没样儿,要味儿没味儿。而她给我小妹弄这些东西,味道真的不比我父亲弄的差。真是太奇怪了。

小五的病终于好了,好得不能再好,又是说又是笑的,比过去还活泼。我妈一步不落地跟着她,吃饭睡觉都拉着手。开始我也担心她的痊愈是假装的,害怕她出意外,便悄悄劝她:“受骗的不只你一个,这种人不值得!想想咱还是万幸,若不是他要三百万,少要点的话,咱俩可能就打过去了。”

小五的眼泪立刻又出来了,神情重新变得恍惚。我妈冲过来在我身后狠狠拧我一把,她几十年都不曾这样拧我了。我疼得皱起眉头想要呵斥她,看见她前所未有的凝重模样,马上禁了声。

我还担心我妈,原以为依着她的性子,小五好了她会没完没了地拿这事奚落她,她那种得理不让人的德行伤了我多少年?可她此后只要听见我们谁提帅亮亮这事儿,便严厉地呵斥道:“都闭上嘴!”

十七

关于父亲是被母亲逼死的说法为什么在我们镇子上不胫而走,到现在也没闹明白。其实我们家也没人真正去追究过原因。一来也没外人在我们跟前说起过,二来母亲对这种说法压根儿没当回事,甚至连嗤之以鼻都算不上。二姨倒是跟我说起过,她的说法还有一定的合理性。她说:“人家也不是说你妈逼死了你爸,而是你爸受不了你妈对他的态度,自己投河死了。”

态度?我估计这个词二姨不知道在心里斟酌过多少次,但我听了心还是往下一沉。这么多年我们要么是从未想起过,要么是忘记了或者刻意回避,在母亲营造的家庭氛围里,我们的“态度”在哪里?如果父亲真是被“态度”逼死的,那么这“态度”里,有多少是我们的成分?难道这些事情一股脑都怪在母亲一个人身上吗?

然而,想了一下我还是说:“听说会水的人,投河是淹不死的,所以他们死的话也不会选择去投河。是不是我爸真是去打鱼被河水卷走了呢?”

“真不好说。”二姨轻轻地叹了口气,“那谁说得了呢?到底河跟河不一样啊,人家都说黄河是面善心恶,长江是面恶心善。我没去过长江,黄河每年淹死那么多人,有几个不是会水的?”

我说:“我爸跟他们不一样,他懂得黄河的水性。差不多每次下大雨或者发水,都要去黄河打鱼。”

二姨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约莫着那是你爸的命。”

在村人眼里,我父亲是一个非常幽默风趣,知书达理,而且相当有生活情趣的人。打兔子钓鱼,套野猪网鸟,还会讲故事,简直无一不通。更重要的是他的一手好菜,哪怕是一根白萝卜到他手里,都能做得跟别人不一样。毕竟他是大家庭出来的,吃过见过那么多,而且读过很多书,背过《汤头歌》,懂中草药。

父亲在的时候还是大集体,我们郊区人还靠种地过日子。有一次在田里干活,他到田边的沟里解手,发现了一个兔子窝。于是他又喊了几个人,从窝口开始刨土。然后他把耳朵贴近土地,听了一会儿,拿着铁锹朝地下插去。在他插下去的地方把土刨开,果然锹下有只兔子。父亲没用一滴水,把一个兔子剥得干干净净,然后跑着到周围采集了一些野草野花什么的塞进兔子肚子里,放在火上烤。那个香味儿弄得大伙儿也没心思干活了,到处跑着找兔子窝。后来我父亲还为此在生产队的大会上作了检讨。

那时候的生活几乎看不到亮色,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总是请我父亲帮忙。我父亲忙活一天,可以得几个馒头、一盆抹桌子菜。看着孩子们贪馋的样子,父亲的神情比看我们饿着还忧郁,即使母亲不说难听话,他自己心理上已经觉得屈辱。二姨常常接济我们一点,她家人少,生活虽然好了一点,肉还是吃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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