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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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总是送点吃的给我们,偶尔还偷偷煮个鸡蛋或者用油纸包一块猪肝背了人给我。我们都和二姨亲近,特别是我。母亲厌烦得不得了,她也未必是容不下自己姐妹,她太要强,生活的窘困,让她自己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母亲鄙视二姨夫的时候,父亲什么话都不说,但他常常还是喜欢找二姨夫一起说说话。后来我二姨生病时,我二姨夫偶然说了一句:“我没啥文化,你爸也是太苦了,他一辈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句不经意的话,一直哽在我心里,让我越来越可怜那时的父亲。

我母亲对吃痛恨到了极致,有时候她像个疯子。

有一次,母亲回我舅舅家走亲戚去了。刚好我家的一只羊被生产队的拖拉机撞倒了,流了很多血。眼看着奄奄一息快没命了,父亲趁着它死之前,就把羊杀了。其实羊很小,也很瘦。我爸用羊骨头烩了一锅菜,把好点儿的羊肉都给母亲留着,等着她回来再吃。

饭做好后,全家人正准备吃,我妈从舅舅家回来了。看见我们围着桌子等着吃饭,便问我大姐道:“哪里弄的肉这是?”大姐说,我爸把家里的羊给宰了。她并没有告诉母亲,说羊被撞着了。也可能是故意不说,也可能还没来得及说。母亲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折返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出来,要去砍我父亲。父亲赶紧逃到西边屋子里,从里面顶住门。母亲拿着菜刀,一刀一刀剁在门上。她一句也不叫喊,害怕邻居们听见。后来菜刀深深陷在门板上,她实在没力气拔出来,才算作罢。

可等母亲回到堂屋,我们已经把桌子上的菜吃得差不多了。母亲气得把桌子一把掀翻了,瘫坐在地上,一左一右地扇自己的脸。

十八

刚到深圳的时候,我在建筑公司的工地上打小工。其实小工是最累的,搬砖、和灰、清理建筑垃圾什么的,都是小工的活儿。那种累是说不出来的,也不是劳动强度有多大,而是消磨你的耐力。很多时候做梦都还是在搬砖,或者和灰。攀上脚手架,一脚踩空,我从上面掉下来了。正奇怪着摔这么狠怎么会不疼,恰好就醒过来了,一身都是湿淋淋的汗水。

那天是下班后的休息时间。男的都打牌喝酒去了。天气晴好,蓝天白云。我坐在简易宿舍门口看书。有个穿着休闲装、长得黑黑胖胖的大个子男人牵个狗在工地上转。他已经从我跟前走过去了,又转回来,走到我的跟前问:“你是在这里干吗的?”

“哪里?”我疑惑地指了指前面的工地,“这里?”

他认真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说:“我是工地上的工人。”

他吃惊地看着我:“我们工地上有这么小的工人?”

我翻他一眼说:“个子小不少干活,我都干一年了。”

我看看他,也不知道他是谁,听他说话口气蛮大的。我低下头继续看书。

“你多大了,闺女?”他没走,停下来站在我跟前。

“十八了。”我说。为了到这里打工,我多报了三岁。虽然我瘦了点儿,但个子不算低。

“你有十八?”他准备扭头走了,又拐了回来,也不跟我商量就把我手里的书拿过去。那是一本《高等数学》,他看着快被我翻烂的书页和我在上面记的笔记。

“这上面都是你写的?”他的声音温和得让我难受。长这么大,从来没遇到过有人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话。再加上刚才那么没有礼貌,我有点不快。而且他的河南信阳话让我听起来有点儿困难,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认真地点点头。

他放下书,困惑地打量了我一会儿,一声不吭地走了。

大概过了三四天吧,工头突然通知我让我去公司财务科报到。到了财务科上班以后我才知道,那天跟我说话的是公司老板,怪不得他说话口气那么大。他是怜悯我,他的女儿跟我差不多大小,因为神经衰弱,经常头疼,不能到学校上课,就请老师在家里教她。患个头疼就能请老师在家上学?反正有钱人就是任性。

老板安排我在财务科当了记账员。过去工地上的工友们看见我都阴阳怪气的,不知道我走了谁的门子。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运气来得太意外了。记账员的工作与做小工有天壤之别,相当于建筑公司的白领。而且,公司让我从十几个人的集体宿舍搬到了杂物间,我一个人的房间。工资照时照点地发放,时间和生活都有了保障。我幸福得无以复加,又打起了上学的主意。我一边工作,一边报考了电大。课程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难,数学我能考满分。我不明白这么容易的题,有的学生为什么愣是学不会。上电大时,我是最优秀的学生。

老板的女儿叫任小瑜,我们是在我到财务科上班一年后才认识的。那天财务科长通知我说,下午下班后不要走,老板和老板娘要请你吃饭。当时我很诧异,我一个毛头丫头,人家老板凭啥请我吃饭,而且还带着夫人!

下班之后,科长把我领到职工食堂里面的小餐厅,把我介绍给老板就出去了。我看到老板和一个中年妇女在屋子里坐着喝茶,我站在门口手足无措。老板和那女人见我进来,都站了起来,热情地跟我握手让我坐下。坐下之后,我才弄明白这个妇女是老板娘。她并不像影视剧里当家的夫人,她们一个个耀眼而且霸道,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而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面目良善,模样周正耐看,但打扮得非常朴素,甚至还没有我们财务科的年轻员工打扮得入时。平时老板穿衣服也不十分讲究,第一次见他我还以为他是工地的工头之类的。

正说话间,一个女孩子推门进来了。她穿着一身运动装,理了一头短发,瘦得像根棍儿。皮肤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但人看起来温和恬静,倒是个好孩子的面相。

“爸,”她走到我旁边拉了把椅子,倒骑着坐下,“这就是你跟我说的爱学习的姐姐吧?”

老板摸了摸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咧着大嘴憨厚地笑了。

他们三口热情地述说着,开始因为紧张,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听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原来老板家里有个保姆兼家庭教师,现在人家结婚走了。老板娘想让我接这个角色。

我一口回绝了,我说我还是想上班。

“你看这样好不好,”老板娘讨好似地看着我,“你半天上班,半天陪小瑜学习。至于家务,我另找人。”

“好吧好吧姐姐!”那女孩拉着我的胳膊摇晃着,“你这么小就出来打工,还能考上电大,肯定有一肚子故事!我爸爸天天在家夸你。我一个人在家好难挨,我想让你陪着我一起学习!”

“她叫任小瑜,”老板娘怜爱地看着女儿,“从小被娇惯坏了,不懂事,恳请你能帮助她。”

老板也看着我,说:“先委屈你试试吧,也不勉强。不行了再说。”

我看着一家三口诚恳的样子,特别是任小瑜,她对我像对一个小伙伴一样,又是拉手又是拥抱。看在小姑娘的分儿上,我勉强答应了。那时候我对富人没有一点好感,也是多年受仇富教育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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