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西看夕阳东看月 坐观流水卧观山(书法) 李淑燕
“小雪”未雪
守正不阿郑善果
尊重劳动
祖孙情深(油画) 左国顺
《哈佛妈妈的海豚教养法》
冬日负暄闭目坐
连 载
      
返回主页 | 郑州日报 | 版面导航 | 郑州晚报      
上一期  下一期
“小雪”未雪

♣ 阿 若

气温一天一天低了,风刮到脸上,一层一层地渗入肌肤,刺骨的冰冷。

父亲踩着寒冷出门,他右手扛起木梯,左手拿了一把剪子,朝堰塘西边的坡土走去。坡土里种着十几棵果树,趁着这几天空闲,父亲想把树枝修剪一下。母亲背了一个背篓,背篓有一把刚磨过的闪着锋利光芒的镰刀。她的脚步却是通往东边的潮土方向。

“小雪”未雪。母亲该腌寒菜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咸菜。汪曾祺先生曾写道:“咸菜可以算是一种中国文化……中国不出咸菜的地方大概不多。”就像北方人喜欢存储白菜萝卜一样,这是母亲冬天惯常而颇有仪式感的一件事。

我跟在母亲身后,亦步亦趋。冬日的田地不像秋日的田地那么丰茂,多少有点清冷,除了一些小块的蔬菜,就是一大片稀稀疏疏的麦苗。麦苗是嫩绿色,大多只有一两寸长,身子有些单薄,也有些柔软。它们在风中舞蹈,或者吟唱,全然没有章法,没有规矩。

潮土一片翠绿,冬菜挤挤挨挨地生长着,它们是制作冬菜的原材料。母亲用刀贴着地面割掉,削净根须,顺手一放。我一棵一棵地拣起,整齐地码放进背篓。不一会儿,背篓就装满冬菜,大地生成一小块新的“白板”。“白板”逐渐扩大,母亲背了三四次,才把它们盘回家的院坝里。

冬菜的叶是主角,茎脆生生的,茎上的叶大如面盆,或如磨盘,肥厚饱满。母亲用刀把叶一片一片地剃下来,在硕大的叶面上划上五六刀,将叶面分开多份却不断茎,直面而看,恍如一把团扇。一张张茎叶在母亲手中快速地变成团扇,一会儿就垒成了小山头。刀与叶碰撞出的汁液把刀口染成了苦胆般的绿色。

一会儿工夫,这些茎叶稀稀拉拉地趴在桑树枝上,等待阳光的日晒劲风的吹拂,母亲想要将它们的水分去掉,把它们交给神奇的自然和时间。这是乡民特有的智慧和灵光。

当炊烟手脚并用地爬上半空时——尽管看不见它的手脚,但我确信它是有的。它们争先恐后挤出烟囱的样子泄露了这个秘密。很多人喜欢说它是“飘”,这样说毫无生气与活力,我不敢苟同。这似乎极大地忽视了炊烟的理想。它是要爬上天空去画画——随心所欲地画,或者做一朵风中的雨云,抑或晴空的彩云。望了一眼猴急的它们,我去地里叫父亲回家吃饭。坡土上,一条梯子软软地靠在一棵高大的果树上,稍有一点倾斜的角度。地上是一个圆形的“绿环”,那是父亲半天修剪的枝丫。南方的天空没有北方的天空酷冷,大多树枝仍然是苍翠的,只是少了一些蓬勃。当然,我的北方朋友去了南方,亦是经受不住南方特有的冷,那种阴冷无处不冷。父亲站在梯子上,有点抽象的生动,远远望去,犹如一幅冬日大地上的素描。手起枝落。父亲手上的剪刀多少有些蜻蜓点水般轻捷,毫不拖泥带水。

爸,回家吃饭了!

哦,知道了。这棵树马上就修剪完了。

半袋烟的工夫,父亲合了剪刀,从木梯上下来,顺手将木梯横放在地里。抬头仰望树冠,父亲颇为满意。

今天这个“造型”比较成功。把多余的旁枝去除,把芜枝太密集的地方修剪掉一部分,以便让果树得到充分的阳光照晒,果子才会成色好,味道甜。父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从父亲修剪后的结果理解,整个树的造型像个酒杯,或者像两只手合拢向上张开围成一个环形而已。这是父亲对修枝的定义,或是对美的理解。树,像不像人呢?父亲说话从来不打草稿,总是随口而出,却又经常隔山指路,剑走偏锋。

旬日之后,树枝上的冬菜像黄花一样瘦了下来,有点蔫了。一切都刚刚好,可以腌寒菜了。母亲把冬菜从桑树枝上收了回来,码放在木盆里,一层一层地码盐,一片一片地揉搓,尽量让茎叶柔软起来,再一片一片地抹上食盐,使盐分最大限度地渗入茎叶,以咸保鲜。

腌菜的坛子早早就洗净了,用高度白酒在坛内擦拭完一遍,太阳下晾晒半天,就妥了。母亲将腌渍好的冬菜尖和柔嫩的菜叶挑拣出来,专门码放进一个稍小的坛子里,这是最好的寒菜:叫冬尖。来年,母亲将它们切碎,直接炒回锅肉下饭吃,或者炒肉末后当作调料,放进热气蒸腾的面条碗里,冬日的醇厚和着春天的味道,那叫一个香气四溢。这就是俗话说的:“百里闻香不是花,酱醋麻辣冬菜芽。”

剩下的茎叶,母亲将它们一层一层地码放进一个大坛子里,见有些腌得不透的冬菜再补抹一些食盐,用柔软干燥的稻草封住坛口,与父亲一起协作,将坛子倒扣过来——这样的坛子叫倒罐,在弦边上掺上水,一切就交给时间了。一个月后,咸香的它们将与大片的猪肉一起,经过一定的聚合,产生一道具有浓郁四川特色的舌尖上的美味——扣碗,与北方的梅菜扣肉类似。

一个一个的节气在时光中流转,当然也在母亲的手头上流转。有时寒来暑往,有时风雨送春,有时雪舞冬至。

小雪腌完菜,大雪就该腌肉了。母亲轻描淡写地说着。“小雪”,这个节气就如同淡淡的雪花,飘着飘着,就飞走了。

3上一篇  下一篇4       
版权声明 @ 中原网 网站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