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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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马鞍村部,院里空荡荡的,办公室门敞开着,却不见人影。郁洋大喊道:“有人在吗?”连喊数声,吴秀娥拎着一只水壶从后院走出来。见到郁洋,笑着打招呼。郁洋问:“钱支书呢?对了,我来过两趟,还没见过咱们的村主任呢!”吴秀娥说:“我们村委不实行坐班制,有事情时村干部才过来,平时在家各忙各的事。村主任家养了一群鸭子,他忙得很。”郁洋“哦”了一声,有点吃惊地问:“为什么不实行坐班制?”吴秀娥说:“咱们村委的工资待遇是‘九八七’,喝稀饭都不够,如何坐班?”

郁洋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又问何为“九八七”?吴秀娥说:“村支书九千,村主任八千,两个村委委员是刘会计和我,每人七千。”顿了顿,又补充说,“这是我们全年的工资。”

郁洋一愣,看着吴秀娥圆圆胖胖的脸,不知说什么好。吴秀娥一笑:“愣啥,快进来,我给你们烧水泡茶。”

郁洋常听说基层工作艰苦,工作难以开展,但没想到村干部的待遇如此之差。上次搞贫困户登记,刘会计一户户地临时填表,郁洋当时觉得有点别扭。他认为信息时代村部起码应该有一台电脑,辖区村民的基本信息随时可以调阅。这么多年来数不清的领导不断地下基层调研、检查、指导,真不知他们做何感想,难道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村部尚且如此,对贫困户的扶贫工作更谈何容易?长期趴在区直机关,郁洋发觉自己对离市区并不算远的农村生活竟然如此陌生,心里不由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

仍然是茶叶末,吴秀娥给郁洋和董副主任各泡了一杯茶。董副主任说:“我跟你们钱支书是老熟人,三十年前修宝月湖水库大坝时,我俩都是林场的工人。伐木的时候,他的大拇指被斧子砍掉了半截,后来回村当了村干部。”

吴秀娥“啊”地尖叫一声:“还真是的,他一直说他的手指是砍银杏树的时候受的伤,我都不相信,我的记忆中马鞍村只有白云寺里的那一棵千年银杏树,其他地方根本没银杏树嘛!”

董副主任品了一口茶,笑着说:“那时候,不止马鞍村,整个宝月湖周边,漫山遍野全是几个人合抱不过来大银杏树,树龄短的有几百年,长的上千年,现在被砍得只剩白云寺内的那一棵啰!”

郁洋心里一震,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砍树?”

董副主任叹了一口气,说:“修水库嘛,库区以前是村庄,为了修水库,把村民往山上撵。村民到山上以后,为了寻条活路,砍树、开山、种茶,我们隐山才有了今天的茶产业嘛!”

吴秀娥笑道:“说得对,领导不愧是地方史志的专家,这道理我都说不清楚。我给钱支书打电话,跟他说老朋友来了。”

郁洋忽然有点厌烦董副主任卖弄地方掌故,想起此行的任务,说:“董主任在这坐会儿,我去找包保的两个贫困户,把朱主任安排的事情办一下。”

吴秀娥问:“找哪个?”

郁洋说:“先找孙连发,我给孙连发找的项目,要去看看他,给他结算工资。”

吴秀娥高声尖叫道:“孙连发死啦!”

郁洋愣在那儿,一下子呆住了。吴秀娥以为郁洋没听清,又说:“你不知道?一个月前的事情。”

郁洋颤声问:“怎么回事?得的什么急症吗?”

吴秀娥摇摇头:“说不清,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珠子散落一地。你别去结算工资了,他大媳妇正想找你算账呢,说你害得他,给老头子找个黑心的累活,让他没日没夜地穿珠子,把老头子累死了!”

郁洋的脑袋“嗡”地炸了一下,通过李道顺的事情,他已经感受到村民的厉害。虽然没见过老孙头的儿媳妇,但他知道自己绝对招惹不起她。

他掏出1000块钱,递给吴秀娥说:“不管老孙头穿没穿完珠子,我都不会跟他认真查验,只是想给他找个事做,找项目嘛,这说好的一千块钱工资我带来了,托你转交给他的家属吧!”

吴秀娥手一摆,连连摇头说:“这钱我可不敢接,恐怕分不下去,给大媳妇肯定二媳妇不干,两人平分肯定大媳妇不干。”

郁洋说:“就让她俩平分,每人五百,很公平,有啥不干的。”

天秀莲斜睨了郁洋一眼,说:“你不懂。老孙头活着的时候,吃的米面油盐都是大媳妇家给的,别看人没搬到他家去,她肯定认为这笔工钱应该全部归她。”

郁洋觉得两腿发软,脑壳都快炸了,低声哀求道:“吴姐,我没农村工作经验,也对付不了那样的儿媳妇。但你不同,你是村干部,长期和她们打交道,经验丰富,你肯定有办法,一定要帮帮忙,这样我也安心。”

董副主任打圆场说:“是啊,你先接下来,回头你们村干部看着怎样处理都行嘛!”吴秀娥这才将钱收下,揣进衣兜里。

郁洋又说:“大姐,你陪我去趟郭金保家,我不认得路。”

吴秀娥说:“行。”转身告诉董副主任,“你先坐会儿,钱支书一会儿就过来。”

郁洋开着车,一路上心里感慨万千,他和朱主任下乡搞扶贫,朱主任被贫困户殴打,颜面尽失。而自己自掏腰包吃暗亏,给老孙头找项目发工资,不承想落个连人家家属都不敢去见的地步,窝囊、悲摧,如同做贼,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吴秀娥带着郁洋找到郭金保以后,郁洋掏出朱主任临行前给的信封,抽出里面的十张百元红票子,塞进郭金保穿的厚棉袄里面,说:“郭大爷,这是朱主任托我带给您的,是政府的一点心意,祝您健康长寿,过个好年!”

郭金保用手死死攥住郁洋的手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话却说不出来,用手指着院子里的两只母鸡,冲吴秀娥“唔唔”直叫。

郁洋有点不明所以,吴秀娥笑道:“他让我把这母鸡捉住给你。”又转脸冲郭金保大声说:“人家领导不会要的,你自己留着过年吃吧!”

郭金保虽然七十多岁了,话都说不清楚,手劲却很大,死死钳住郁洋的手腕,郁洋费了老大的劲才挣脱,也没顾得跟邻屋的郭银保打招呼,简直是慌不择路地逃走。

回来的路上,吴秀娥说:“你给孙连发一千块钱,为啥不给张根财?”郁洋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说:“家里有台大屏幕液晶电视的那个吧?”吴秀娥低声说:“是的,其实你们包保的四个贫困户,数他生活最困难。”

郁洋吃惊不已,说:“那为何看那么大的电视?比我家的还大些。”

吴秀娥呵呵一笑,说:“那电视机又不是他买的,是他儿子前年春节回来时,市里的百家顺超市搞抽奖,他手气好,抽奖抽中的。张根财一直想卖,在村里又卖不掉,只能自己看。他儿子没老婆,人心又粗,一出去打工常年不回,张根财在家里炒菜连油都没有,全靠水煮。”

郁洋气得用手猛砸了一下方向盘,愤然说:“这情况为何我们入户核查时钱支书不说,我和朱主任都以为张根财不会过日子,家里乱得一团糟,却买那么大的电视机,谁能想到是这个样子!”

吴秀娥笑着说:“不知道你们咋核查的,你们跟张根财的儿子一样,一个比一个心粗。”

郁洋长叹一口气,想起钱支书的种种,对人极其无礼,工作态度散漫恶劣,泄漏李道顺儿子的病由,只有喝酒厉害,一人能干掉八两,郁洋忽然对他恨得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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