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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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爽白菜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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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爽白菜齑

♣ 张富国

宋朝人好名。这凌冬晚凋的菘,到了宋朝,便更名白菜。先是被誉为“世界时钟鼻祖”的苏颂,一个响当当的北宋天文学家、药物学家,在《本草图经》中,把扬州“叶圆而大,啖而无滓”的菘,傲娇地称之为“白菜”;朝廷名臣、陆游的祖父陆佃,在《埤雅》中介绍了白菜为什么在古时候叫菘。“洛中八俊”之一的朱敦儒、“中兴四大诗人”之一的杨万里,在诗中吟诵白菜。科学界、文学界、政界联动发力,这白菜的名字妥妥地一路传下来,一千多年盛名不衰。

吴则礼发出过“拟向山阳买白菜,团炉烂煮北湖羹”的感慨。那时候白菜的吃法单一,放进白水里煮煮,北湖羹的美味已经赞不绝口了。“新春云子滑流匙,更嚼冰蔬与雪虀”, 杨万里更喜欢雪虀(虀是齑异体字),就是白菜齑,美其名曰“水精菜”。白水煮白菜——一清二白,确实清淡;杨万里所言的“雪齑”,就是切碎的腌白菜粒,却是爽脆的家常好菜。

这齑,来自远古,是穷人的下饭菜。唐朝韩愈说 “太学四年,朝齑暮盐”,道尽书生求学时的穷苦。其实,齑、菹同源。菹,酢菜,也叫腌菜。腌好切碎的,叫齑;整棵腌的,叫作菹。宋朝,北方人统称腌菜为齑,南方人则称为菹,北宋末南宋初词人赵令畤的《侯鲭录》有记录:“细切曰齑,全物曰菹,今中国皆言齑,江南皆言菹。”闻其声名,便已妙趣横生。

百姓好味,贤达啖名,肩负情与味重任的白菜齑,在承继古风中,把舞文弄墨的雅致、殊滋异味的美妙延续下来。

黄齑之名,古代有之,黄齑白饭,就是粗菜淡饭。霜降后的白菜,一下子水灵起来。收下一担,暴晒一日,披露一夜,叶蔫帮子软。第二天,切除根部,整颗清洗,穿串浴日。水分沥干,大锅里撒把盐,入沸水汆透,撩几下,水复沸时,捞起沥干,趁热码入缸内。装满一缸,用力挤按,倒入老酸水,压上大卵石。过上个把月,就可以启缸食用了。岁月如魔术师,冰清玉洁的白菜,一下子变成了黄齑,时间酿造的浆水,被文人骚客奉为“冰壶珍”。陆游风趣地说:“刘伶病酲相如渴,长鱼大肉何由荐?冻齑此际价千金,不数狐泉槐叶面。”像竹林七贤之一的“醉侯”刘伶,嗜酒不羁,极易口渴,此时,只有大嚼白菜齑,才能消渴除醉。

东北和四川的泡菜,白菜是主角。过去的人家,看家底,灶间腌菜缸不能少。看过青褐圆润的大卵石死沉沉地压着泡菜,就会连口夸赞主人家的日子过得稳笃、悠长。满头大汗的小男孩,野跑归来,缸里捞把泡菜,一口发糕一口泡菜,嚼得吧唧吧唧生响,便又嗖的一声,野跑去了。寒冬雪天闲适,炖一砂锅肥肉白菜齑,一家大小围炉,把盏小酌,拉扯过往,偷得浮生半日闲,可抵尘梦十余年。朱敦儒的晚年,赤米厌炊,馋病难医,便取腌白菜切成丝,点上芝麻油,是汤面的佐菜。吃上这东西,做神仙都不换!有诗为证:“自种畦中白菜,腌成瓮里黄齑。肥葱细点,香油慢煼,汤饼如丝。早晚一杯无害,神仙九转休痴。”读罢,意趣盎然!

这白菜齑,要想天长日久,也不难。浙江的建德人,心生一计,把咸齑放在小口瓶里,笃结实封口倒置,谓之“倒笃菜”,收在阴冷处。食用时放正,取菜后再倒置,据说大半年不坏。如今,杭州城内的本帮菜,倒笃菜也是主打之一,常常让人思量留恋。黄山地区的祁门有道名菜,黄齑煮笋。鲜嫩冬笋切丝,热油文火煸炒,出香味时,下白菜齑、辣椒,炖半个小时以上。也可以加入豆腐片、香菇、火腿片,粗淡全无,更加鲜美。北京的名吃芥末墩,十分家常——盆里码上一层白菜,撒上芥末、糖、醋,如此反复,盆满时,披上小棉被,醒发一下。三天之后,揭开被子,辣入眼,泪泉涌,忍不住探筷品味,食窦大开,每一颗味蕾都跃跃欲试,一下子来了精气神。一鲜一辣,解甜除腻,舒坦畅快,异趣同归!

有段时间,韩国泡菜横行,许多人忘记了白菜齑,随口一声“酸白菜,哪里比得上韩国泡菜”,便折断了白菜齑的文化根源。“礼失而求诸野”,早韭晚菘,儿时的风物,最牵扯人的心。嚼一口白菜齑,长吟那句“直须消破黄齑尽,始是浮生结局时”,如谋面陆游:食尽天下珍馐,哪里比得上家乡的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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