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瑞那小子色胆包天……竟然勾搭去演出的胡衣一……夜晚两个人开车跑到宝月湖大坝上去鬼混……倒车时从大坝翻了下去……”李北亚语无伦次，“你快点来啊，事故正在救援，我在去的路上……”

郁洋听得心怦怦跳，脱口问道：“在哪儿？”

“宝月湖大坝，水文观测站旁边。”李北亚像在空荡的山谷回荡，“快点儿……”

郁洋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脸都没顾得洗，抓起车钥匙就跑下了楼。从自己的小区到宝月湖大坝有一条近路，大约20分钟就可以开到。中途经过隐山寺，一条弯曲的林荫大道，平时人迹罕至，因此前方的宝月湖大坝也就成了一个年轻人约会的好去处。郁洋摇下车窗，开启远照灯，急速朝大坝急驰。

午夜的风凉爽宜人，郁洋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一道闪念，这件事情与自己多大关系？连瑞是淮城市统计局下派的扶贫干部，自己与他是业务指导关系，况且他自视是大市领导，也并不太买自己的账。淮城影剧院的副经理胡衣一，她是李北亚组建的文化演出队的演员。他俩出问题不是在扶贫一线，是深夜的宝月湖大坝。他俩可能以前并无交集，大约就是胡衣一下乡演出后才认识的。一切太疯狂，太过诡异，简直难以理喻。

郁洋猛地踩了个急刹车，前方道路隐藏于密林，两旁的梧桐树叶在灯光下闪耀着魔幻的色彩，他仿佛迷路了。

七

第二天上午，郁洋走进区直单位办公楼，虽然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可他总觉得有点异样。那些敞开的办公室，里面的人表情都怪怪的，不知道他们在怎样议论胡衣一。就算没议论，他们也一定都知道了胡衣一出事的消息。这种消息的传播速度总是比流感还快。胡衣一是隐山区的一尊女神，天生丽质，爱憎分明，经历曲折，这些都赋予她独特的个性，神秘、率性、敢爱敢恨，乃至让众多男人产生无限崇拜和遐想。现在女神形象一夜崩塌，再谈论起来全无禁忌。可以想见，震惊、同情、兴奋、悲伤、嘲笑、幸灾乐祸什么样想法的人都不在少数，隐山最美的女人的传奇故事就此落幕。

连瑞脑干损伤，昏迷不醒。胡衣一腰椎骨折，身体多处擦伤。

连瑞的北京现代轿车跌进宝月湖大坝的泄洪槽，摔得面目狰狞，基本报废。

如果不是胡衣一勉强支撑着给她的领导李北亚打电话求救，两人说不定都无法活命。

令郁洋气愤的是李北亚，猝然变脸成咬人的狗，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早晨六点钟，将连瑞和胡衣一送到淮城中心医院抢救以后，郭逸凡副书记组织区公安、医疗、应急办、文化局和扶贫办人员一块召开了个碰头会，商讨解决办法。当大家分析追踪事情始末缘由的时候，发现最初的起因是区委书记方以智以“大漠孤烟”的微信名往脱贫攻坚群发送了一个小品《扶贫记》的视频。

至于为什么连瑞和胡衣一会搞在一起，马鞍村村干部的说法是连瑞的脱贫攻坚作战室的墙壁上有一面大镜子，胡衣一演出前对着那面镜子排练舞蹈动作……

郭逸凡副书记听罢汇报，坐在那里沉默良久，一语皆无。

像遇到了一个极其抽象、难以概括的大命题，参会人员全都面面相觑。过了好半天，郭逸凡副书记喝了口水，轻声咳嗽一下，慢条斯理地说：“北亚局长，都是你导演的好戏啊……”

李北亚晃着秃脑袋笑着说：“郭书记，说是我导演的，也真冤枉。我们演出队排演小品《扶贫记》，是经过扶贫办郁主任的微信提醒才做的。让胡衣一出演女主角，也是郁主任亲自选定的。事情发展至此，并不是我们想要的结局……”

郁洋顿时失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吼一声：“李局长，你真能碰瓷！”

郭逸凡副书记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摆摆手：“先不要吵，有账不怕算，是谁的责任，事情处理完了，再作理论！”

李北亚面带微笑地点头。郁洋感觉到从自己鼻腔和胸腔发出的共鸣音，使空气都微微颤抖，真是肺都要气炸了。

会议形成三点意见：一是做好舆情控制，不要让该事件产生负面影响；二是积极做好受伤人员救治；三是做好伤员家属的思想稳定工作。

郁洋心情不痛快，一散会就起身离开了，单位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火燎眉毛。这种男女苟且之事，他发现参与进去只能粘惹晦气，不如敬而远之。况且和李北亚打交道，稍不留神就碰上暗礁，掉进埋伏圈。

傍晚时分，郁洋在手机上看到一则新闻，是一个叫“文化隐山”的微信公众号发出的，标题叫《扶贫干部帮扶饮水困难群众深夜返程身受重伤》，内容说隐山区文化局扶贫干部胡某某看到马鞍村独居老人张根财饮水困难，出资捐赠一套供水设备，该村第一书记连某某深夜帮助安装到位，两人同车返程时发生车祸致重伤……

郁洋知道这是李北亚炮制的大作，他将该新闻看了两遍，心里不由感叹，李秃子的确是个人才。不，他应当算个人物。

（全文完，本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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