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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班的儿子

♣ 李 韬

父亲是个木匠,他的木工手艺闻名乡里,十里八村的老少爷们都夸他是“鲁班的儿子”。

这样算起来,我就是“鲁班的孙子”了。

这孙子——“我愿意”,比“第多少代传人”靠谱和拉风多了。

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父亲就开始忙活起来,不是给东家出嫁的闺女打套嫁妆,就是给西家娶亲的男方做套家具。

画墨雕花,开榫打卯,上漆抛光,哪一项都有很高的技术含量。我们家现在还有几把父亲做的老式椅子,完全榫卯结构,都快接近我的年龄了。这么多年,就是不坏,好像有“金刚护体”。

这是父亲给我们留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前几年回老家,母亲偷偷把一把椅子放到了汽车后备厢,回到郑州后我才发现。

母亲知道我太忙,有时清明节、十月一也回不去,有把椅子陪伴,仿佛父亲就在身边。

有时忙完一天工作,夜深人静时分,一个人坐在那把椅子上,似乎隐约能感受到父亲的余温。

为了孩子上学,这些年频繁地搬家,但那把椅子一直跟着我们。

“一把破椅子”!孩子有时还不以为然,“那是你爷爷”!

因为父亲手艺精湛,乡里乡亲收费又都是“象征性的”,父亲的口碑非常好。周边村庄甚至乡里有什么木工活儿,都会来找父亲。

我记事起父亲就“出名”了。我至今也不知道他那一手绝活儿是跟谁学的。

后来县里开了家家具店,父亲专门骑车20余里去参观。说是参观,其实就是“偷师”。

那时候,照相的师傅还常走街串巷,后面会跟成群结队像我一样的小朋友,追着看“西洋景”。

上世纪80年代,照相机是稀罕物。

父亲虽然没上过什么学,但他记性好。

抢人家的饭碗,又怕被人发现,很多家具的图案他也不敢拿纸拿笔画下,完全靠脑忆、凭心记。回家后再逐一实践,有的没记清就骑车再跑一趟“参观”。

反复几次,就化为己出了。

父亲把新学来的图案应用到家具制作中,颇受欢迎,接的活儿更多了。

上世纪90年代开始,伴随着机械化程度的发轫,办公也开始趋向自动化,又加上南方家私的入侵,纯手工的木工活儿就越来越边缘化了。

我也曾动员父亲买上电锯、电刨,积极投身“自动化”工程。他不置可否。我知道,手艺是他倔强的坚持。

我上高中之后,父亲就接不到什么活儿了,那些陪伴他大半辈子的墨斗、钢锯、凿子、刨子等,他也舍不得扔掉,有的挂在墙上孤单凭吊,有的堆在墙角寂寞余生。

偶尔回家去老宅里看看,有的还在,锈迹斑斑,尘灰安然。好像在等它的主人。

因为走得匆促,父亲连张像样的照片都没有留下。为此母亲也不止一次抱怨。

在他去世五周年的时候,我请河南油画界的“教父”曹新林老师给父亲画了张像,底板是从我结婚录像中抠出来的。弘一法师临终留下四字偈语“悲欣交集”,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父亲是一道“天然屏障”:他在的时候,你和死亡中间还隔着一个父亲;他走了之后,好像网络没有了“防火墙”,消防失去了“隔离板”,你与死亡,触手可及,随时随地。

这种彻骨感受,近年与日俱增。

莫文蔚在《这世界那么多人》里唱道:“多幸运,我有个我们”。当“我们”只剩下“我”——光阴的长廊,无人的空荡。

父亲的一生没有活成一首“散文诗”,更没有活成一个“惊叹号”,他是中国农民的九亿分之一。分母很大,分子是一。

那是我的唯一。

我虽然没有继承父亲的衣钵,但我始终记着:我是“鲁班的孙子”。

父亲的手机号是我给他办的,他走了之后小妹一直在用。手机换了不少,但号一直保存,“人群中,敞着一扇门”。

回家的路,虽然漫长,幸好,父亲记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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